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她也曾有过。当时,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操弄在狠心的亲爹手里,坐在梳妆台前垂泪时,镜里倒映的眼神就是这般悲伤、痛苦。
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够体会他的苦。
所以,她不愿见他封闭心门,失去追求幸福的勇气,直到惊觉生命的短暂,才后悔为时已晚,就如同她一样。
这就是她进吴府当丫鬟的理由,希望她这个“感情用事”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模着怀中的玉瓶,她跟在他身后踏进吴府的门槛。
唉进大厅,立刻有个容貌方正,眉宇俊朗的男子向他们疾步走来。宝贵儿记得那天见过他,看来他应该是吴家的总管。
“我说大少爷,这么冷的天,你上哪儿去了?”
看他揪紧双眉,是发火的前兆,宝贵儿立刻识相地退到一旁。
“不过是四处走走,散心罢了。”吴常甩了甩后脑勺的发束,一派轻松的坐下喝茶歇息。
又是散心,这小子到底有没有身为继承人应有的自觉啊!
吴行雁一股闷火瞬间烧了起来,握紧拳头咬牙道:“那也得交代一下仆人去处,别出去就像是弄丢,回来就像是捡到了。你可是吴家唯一的香火,倘若被贼人绑去怎么办?”也不管别人会不会担心,出门也不带奴仆随侍,等玩够了才回来,真是够任性了。
“那倒简单,千万别付赎金顺了贼人的意,若我没回来就当我死了,然后由你吴行雁替我延续吴家的香火不就得了?”吴常优雅的勾起唇,好心地为他指点一条明路。
“你这个浑小子,当我这么没心没肺吗?”宽阔的方额浮出青筋,吴行雁简直快气炸了。
“我倒希望你没心没肺,那我反而落得轻松。”见吴行雁错愕的表情,他唇角一勾,又恢复原来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肚子饿,先去吃饭了,你就帮我教这丫头一点规矩吧。”说完,他径自离去。
“丫头?哪来的丫头?”
吴行雁东张西望,身后突然蹦出一个娇俏的女孩,恭敬地朝他行礼。
“见过吴总管。”
“小泵娘,妳打哪来的?叫什么名字?少爷怎么会带妳回来?”头一次见面,他立刻对这个有礼的小泵娘有好感。
看来吴总管没认出她来,真是太好了。
“我叫宝儿,刚从外地来谋差事,正巧遇到吴少爷,他说府里正缺人手,便带我回来。以后有什么事情宝儿不懂的,得请吴总管多多提点了。”宝贵儿漾开甜笑回道。
“这样啊。宝儿,妳想要什么样的差事,我可以替妳安排。”这位小泵娘真是可爱,跟少爷那个不知体贴的浑小子简直是天南地北!
“谢谢吴总管的好意,不过,少爷要我当他的贴身丫鬟。啊,吴总管没事吧?”看到吴行雁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她连忙问道,
“少爷真的要妳当他的贴身丫鬟?”那小子该不会闲得发慌,又想捉弄人了?。
“是啊,哪里不对吗?”她看对方那俊朗的眉目一下子变得沉郁,感到有些奇怪。
“唉,事情是这样的。”吴行雁扶着发疼的额头。“少爷因为爹娘早逝的关系,自小被我给惯坏了,每次派给他的丫鬟总是不到几个时辰就哭着跑来找我,有的甚至宁愿扫茅房、喂猪,也不想伺候少爷,这样妳还敢当他的丫鬟吗?”
爹娘早逝?宝贵儿心里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原来是这个原因,才让他拒绝对人付出真心,最后成为一个自私无情的人。
倘若问题真出在这里,那事情就好办了,她要代替他的爹娘给他满满的关爱,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单地活在人世间。
“是的,我要当少爷的贴身丫鬟。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改变他。”此刻的她热血激昂,充满了斗志,想要征服吴常这座高山。
“妳不了解,那小子冷漠执着的性子像千年不化的冰雪,我花了十几年想改变他都没成功过,更何况妳才刚来府里,这是不可能的事。”吴行雁劝她别浪费力气了。
“无论事情多么困难,我还是愿意试试看,请吴总管给我这个机会好吗?”她央求着,眸中闪耀着坚定的光彩,打动了吴行雁。
“既然如此,我就将少爷交给妳了,宝儿。”他叹了口气,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希望这个单纯的小丫头不会被那浑小子耍着玩,因为藏在那俊美面容下的,根本是个不折下扣的磨人精啊!
朝阳初升,积雪未融,天气冷得令人贪懒,不想起床,但是新丫鬟上工的头一日,总是得给主子勤劳的好印象。
于是宝贵儿早早离开了被窝,到井边打水。
当柔女敕的指尖触及木桶中的清水,她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
“哇,水怎么这样冰冷?”
手指都冻红了,她这才想到从前慧娘端来的洗脸水都是温的,因为太理所当然,所以她忘了原来冬天的井水是冰寒刺骨的。
“现在我是丫鬟,得舍弃千金小姐的习惯才行。”
她就着寒冷的水洗脸,再为主子重新打了盆洗脸水。为了不让他感受到同样的寒意,她细心地到厨房取热水调和,才端到吴常的房间去。
奇怪,这里怎么比外头还冷!
推开门扉,寒冷的风迎面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把洗脸水置于镜台,将开敞的窗户给关上。
“少爷,起床了。”进入内室,她走至床前,将帷幔拉开,系在床柱上。
床榻上长睫轻阖的美男子,吸引她垂眸注视。
他半敞的胸膛结实而精壮,着实令任何女子目光眷恋,但她目光停留的地方,不是他俊美的面容,而是眉间凝聚的忧愁,与紧抿着的薄唇。
他是作了什么恶梦,为什么会有这样痛苦的表情?
是因为梦见孩提时爹娘离去的情景吗?
她心一紧,忍不住碰触他的眉间,缓缓地抚乎其上的皱折,低声轻喃道:“别烦心,从今天开始有我陪你,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的。”
不知道是她细语轻喃,还是温柔抚触的关系,他郁结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连唇瓣也不再紧抿着。
“好了,大功告成!”这样的俊颜看起来还顺眼些,宝贵儿满意地点点头。
“干嘛,想趁我睡觉的时候暗算我啊?”吴常冷不防地睁开眼,黑瞳瞪着她,防备地问道。
这家伙疑心病还真重,幸好不是在模他眉头的时候醒过来,不然她一定会被误认为是个放荡女。
“不是啦,我是来叫你起床的,”宝贵儿连忙收回停在空中的手,扬起甜笑。“少爷早啊,昨晚睡得如何?我睡得很好,没想到吴府对待下人很不错,衣食无缺,连棉被也是很暖和的。”加上她现在不是宝家小姐了,不必背负着沉重的命运包袱,心情感到特别轻松愉快。
面对她笑意真切的小脸,吴常仍是一脸冷淡。
“谁管妳睡得好不好,别净在那儿吱吱喳喳的吵死人,把洗脸的巾子拿来。”
“是,少爷。”碰了个钉子,但她不在意,回身拧了条巾子,再度漾起笑容将它奉上。
这么冷的天气,用暖暖的巾子擦脸,一定能让这张冷脸回温吧?
“这是什么?”吴常的手触及巾子时愣了下。
“很温暖吧,这是我特别用热水……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巾子打个正着。
“你干什么啦!”她气冲冲地揭下巾子,却见到他的臭脸益加寒冷。
“去给我换盆水来,里头还要加松树枝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