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的可信度高吗?”深谙萧筝一派与音堡嫌隙的大总管,忽闻夏晏非此言,不禁愕然。
“不确定,因为目前唯一能解开真相的人,便是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理由,而抛下亲身女儿独自藏匿的柳晨远。”夏晏非的语意里,透着一丝深恶痛绝。
“大当家,所谓传闻毕竟是未被证实的说法,既然没有实证,就不能妄下断语。”
大总管话说得含蓄,但其实是不愿柳絮杏因此莫名受牵累。
凝睇了大总管一眼,夏晏非敛眉沉思了一会儿,才语调轻缓地道:“大总管的意思,晏非明白,请大总管放宽心,晏非做事自有分寸。”大总管说的也对,他确实不该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就任意将不实消息做串联,这对柳絮杏来说,的确不公平。
轻吁口气,大总管欣慰一笑,“那么您现在要派什么活儿给我呢?”逾矩挑战主子权威,身为下属本该自请领罚。
“这工作可不轻松喔。”夏晏非唇角扬起,深眸里有着淡淡笑意,“请大总管没事喝茶、休息,尽情快活的过日子,盼您能长命百岁。”
“这样我岂不成了老妖怪?”大总管绷着脸说话,对上夏晏非那张严肃的脸。
未久,两人紧抿的唇角皆沁出温暖的笑意。
不知不觉中,在看似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因为柳絮杏的介入,原本沉闷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淡淡的甜意,在空气中流动着……
无聊地以双手托腮,柳絮杏瞪着地势险峻的逐香园方向,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气恼。
她没有想到,她原先紧迫盯人的战术,会彻底失败。
先不说一开始,她懒得去揣想何以夏晏非会将他的主房让给她住,反正在知道书斋是位在主房的对面时,她还偷偷的在心里窃笑,觉得这回她非赢不可,哪知道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根本没有她想的简单。
首先是她发现夏晏非对琴执着的程度,简直可以用着魔来形容。
每天打从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早起在书斋点灯看书、翻琴谱,待天光初醒,他就会开始弹琴,住进水琴楼的前两天,她就是在他的紫木琴声中醒来的,接着从他走出书斋开始,也展开她一天的跟屁虫生活。
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他吃饭,她挨着他肩膀吃;他教授弟子习琴,她挤进课堂支着腮帮子在一旁打盹;他跟大总管讨论堡里兼营的琴铺状况时,她在一边晾着等他;他到琴武亭练水琴,她屈就在亭外沿水的外廊瞅着他看。
她喜欢看他弹琴神情专注的样子,那幽渺的琴音总能轻易撩拨她的心思,偶尔见他弹琴暂歇,她会凑上去跟他聊起小时候的回忆,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多半只能得到“嗯、喔、这样啊!”的回答,不过柳絮杏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唱独角戏有何委屈,反正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说话的对象,她知道他有在听,至于他心里做何感想,柳絮杏才懒得理会这些。
可是这样的情形过没几天,夏晏非开始往她跟不到的逐香园跑,那儿地势险峻难行,柳絮杏只能眼巴巴的看他轻轻松松地施展轻功往那上头跑,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悠悠哉哉的弹琴,不管她在琴武亭被蚊子叮咬得多惨,或是无聊到快发霉长香菇,夏晏非就是不肯带她一块儿上去,像是想藉此逼她别再缠着他。
受挫的水眸儿晶灿亮起,她微微攥起拳心,顿觉不甘心起来。
她细想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双手托腮,一脸迷惑,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递一响的悠扬琴曲,一个念头掠过她的脑海。
她知道夏晏非之所以会上逐香园弹琴,就是要减少两人相处的时间,她岂能趁他的心、如他的意,呆呆的坐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
眯眼瞪着那高不可攀、飘荡着琴音的园子,柳絮杏忽然注意到有条粗蔓从那山顶垂下来,她挑了挑眉,挺直腰杆,又扳了扳两掌,杏眸里闪烁着不屈的决心。
想叫她就这么放弃,会不会太小看人了?
逐香园里种植了四季不同的花种,此季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夏晏非背着琴匣,在杏花林里选了一处平台拨弄琴弦,暂拾难得的清净。
这些天他真是有些怕了柳絮杏的那股缠劲。
虽然小时候他就知道她的个性,不若一般寻常女子的守礼教,但也从未想过,她的行为举止竟会那么的——放浪形骸!
双手轻抚琴弦,按弦取音,幽幽琴声,缓缓自指间流泄。
空间中流动的琴音回荡在微微笑开的杏花间,一办粉色的杏花办,轻轻地飞离枝芽,荡啊荡的摆动着舞姿,看起来像极了柳絮杏这些天腻在他身边的笑颜。
“晏非,你别净看着琴谱,偶尔也看我一眼好不好?”当他认真的钻研琴谱时,耳边总会不时飘来这么句半撒娇半抱怨的话。
听到这样的话,他仅是抬眼回应她,还未及开口,她便笑得灿烂地又免费送上一记甜甜的微笑,仅是这样,她便可以开心的安静许久,在他处理正事时,也不会再来闹他,甚至乖巧地屈就在课堂一隅,安安静静的听他对习艺弟子讲课,即便泰半时间,她都是打着小盹儿,但那酣睡的模样,其实还真可爱。
想到这里,拨弄琴弦的指尖顿时加快,原本清如泉响、颤如凤鸣的幽幽琴音,转了个调,嗡鸣之声取代绵绵琴音,冷峻的脸庞添了抹恼色。
当初应允她的赌约,是个错误吗?
怎么觉得她越是靠近他,心里那抹坚定的冷漠,就愈发被她给煨热,他到底是怎么了?
“晏非,这道蜜糖冰丝是我找大总管讨了秘方才做出来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当她费了好大的劲,亲手弄出绿豆粉皮,还有熬煮浸拌的蜜汁时,他真的很难冷酷的摇头说不吃。
况且他还清楚记得,那道甜点不但是她爱吃的甜品,亦是娘在世时,最常弄来当甜嘴的开胃小菜。
他不嗜甜,却为了回忆那道怀念的口感,而默默的将她的心意,全数送进胃袋里。
第5章(2)
“唉!晏非,你当真不愿输给我这赌约吗?”说了半天话,嘴巴酸了、口也干了,面对他的无动于衷,柳絮杏嗓音软软的低求,那眼神柔怜地几乎要动摇他的心,但他仍是把持住了,没有恍神应允她,但也令他心慌意乱的想逃。
想到逃,夏晏非轻叹了声,琴音顿止。
曾几何时,以冷血不近人情而名震江湖的音堡大当家,竟然会因为未婚妻的磨缠,而兴起了躲避的念头?
懊说是他习艺不精,还是对当年拒婚伤了她的那抹歉然,更或者是大总管的一番苦口婆心,令他失了防备的戒心?
想及五年前双亲惨亡的过往,他咬了咬牙,决心不让她的柔情蚕食他的心,正当他心中做了这番决定时,耳边却传来间断宪搴的声响。
一向就对声音敏锐的夏晏非,很快地便发现那细微的声音是来自陡峭的山壁下。
山壁下……
敝异的念头令夏晏非扯起了眉心,他凝神细看某处,察觉那缠着崖上老树的藤蔓粗梗,似遭某物拉扯着。
不祥的念头,驱使他移动脚步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柳絮杏那个疯女人,竟然不要命的双手拉着粗蔓,动作笨拙地沿着山壁吃力的爬上来,但她的臂力明显不足,攀爬的过程,不是娇小的身子虚空摇摆,就是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双手无力的掉下距离已经一里远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