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还敞开着哪!还好,雨未转骤,否则后果真是堪虑。
也许是买错车型了。她心里咕哝着。
慢慢将车篷架好之后,她打定主意,不再让车子“上空”,免得哪天成了接收雨水的蓄水池。
坐上车后,她让车子缓缓前进。她肯定这场雨一定了不大,因为太阳似乎仍在一旁跃跃欲试,正等待着最佳时机再度露脸。而她则又可以继续寻幽访胜,追求灵感。
前进了几百公尺,不合作的天气质证实季节雨的猜测是错误的。
雨,开始僻哩啪啦的下来。
“真不给面子!”眼睛看着车窗前不断垂落的雨珠,季节雨忍不住责备道。只不过,她并没有不高兴,相反的,她正在暗自庆幸车顶早已撑起来。
灰蒙蒙的山路,有黑影在晃动。从移动的速度来看,立刻可以猜得出是谁,只是,再怎么也无法相信在这件情况下,他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季节雨念头一转,心中不由得暗暗窃喜,也许,她更该飞驰而过,让水花溅得他满头满脸,那才叫做大快人心呢!
这样歹毒的念头维持不了多久,立刻就受到自己良心的苛责。她不该也不是幸灾乐祸的人,这种有失厚道的作法更不是她一贯的作为。想不通的是,唯独对他特别设耐心和幽默。
季节雨以急促的喇叭逼他到路肩,然后踩了煞车。
“嗨!经先生!”她打开车门邀请已成落汤鸡的经常上车。纵使她仍有些许的不愿意,但仍做最有礼貌的压抑。
先是吓一跳,接着略作犹豫之后,经常轻轻的摇头拒绝,睫毛上的水珠因这个动作被抖落到脸颊。
“我不想弄湿你的车。”抹去脸上的雨水,他僵硬的扬扬嘴角。他全身上下,恐怕已经找不到一处于爽的面积了。
“你是希望我先请你除去吸水的东西吗?”她带煽动的眼神及微笑。“我可不习惯看全果的男人。”
事实上,经常与全果已无两样。被雨水完全渗透的单薄棉质休闲服,紧贴住他身上的肌肉.属于男性的人体线条和肤色,在若隐若现之中,窥得季节雨有几分的尴尬及不自然。
“上来吧!或者你真的坚持非先月兑光衣服不可,我也不反对。”她故作轻松淘气的语调,打破这似水无止境的僵持。
很快地,他被迫放弃拒绝。谁能够拒绝一个满带甜美笑容的女人呢?更何况她正向你伸出援手。
“真巧,昨天刚买了大浴巾,还来不及拆封呢!”她从后座一包放满杂七杂八的袋子里,找出浴巾。
“谢谢。”接过浴巾,他直觉的反射动作,便是盖住他腰下那块最“突出”的地方。
“不会是这么喜欢林雨吧?”她慢慢将车子驶离路旁,继续上路。
“反正也来不及跑回中心避雨,干脆就随它。”他带着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说。不知是难为情的笑,或是他在表示友善?
点点头,表示了解后,季节而不再说话。不过,她的眼里可是一点儿也没有闲着。她正偷偷打量身边这位有点儿狼狈的男人。
没想到一场雨的功用这么大。
他浓眉深政不安的双眼紧紧盯住窗外每一滴落下的雨水,手则无意识的在弯曲指关节,嘴角若有似无的牵动,仿佛是在咒骂这场雨下得不是时候。
不!也许该怪季节雨!不知她发哪门子的神经,一大清早来破坏他每日例行的植物阅兵。
将经常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季节雨,眼中闪过一阵嘲讽的笑意。
她的心里确实在暗自取笑他——你那权威性的冷酷和发号施今的严肃都哪儿去了?季节雨非常得意撞见他的局促困窘,虽然他表现得不明显,但是,看惯了他在其他场合“作威作福”的做模样,不满的心底油然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这样一想,让经常借便车已经不算是日行一善了,反而闯像是专诚看他出丑。
经常的眼光从窗外移回车间,他不懂季节雨究竟在开心什么?因为他可以感觉到她充斥满车子的愉快气氛。
也许是鬼使神差,更像是着了魔,不然怎会上她的车呢,经常开始为自己所下的匆促决定感到后悔和厌烦。
他讨厌季节而永远不在乎的神情,他讨厌她那永远不停止的开朗笑容,他更讨厌她有意无意泄漏出来的戏游神韵。
每一种从她身上散放出来的特质,都重重地压迫着他,让他喘不过气、翻不了身;更糟糕的是,她让他自己觉得像怪物一般。这是多么可怕的经验啊!三十几年来,他的日子就是这么样的过,从来不曾发现有何异样,或是未臻理想的地方。
没想到,这根深抵固的生活模式,竟会因为一个陌生的女孩在面前笑那么几次,就完全被告瓦解。
他对自己的信心消失得莫名其妙,早上醒来时,甚至发现浴室镜子里有她笑得如阳光灿烂的脸盘据,而自己那张俊俏但嫌呆板的脸已被赶得远远的,远远的……
他已经在自己的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的影像。
一声尖锐而冗长的煞车声,将经常已经飞乱的思给拉回现实。
车子停在中心的大门口,正等着大门开启。
“对不起,我必须先回宿舍一趟。”他欠欠身,抓起那条半湿的浴巾,移动半透明的身躯,打开车子,一脚跨出车外、“你的车子——”
“没关系,我会处理的。”才隍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耸耸肩,一副小case的无所谓。
“那——再见!”他轻轻关上车门,柔和的目光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晌,然后掉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雨,已经停了,和它来的时候一样急。
太阳又再度露了半边脸,直泻而下的耀眼亮光,正在骄傲的还说着刚才玩的一场短暂但却异常成功的躲迷藏游戏。
经常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是在各就各位的实验室里头。
一件做工和质料均属上乘的铁灰色长裤,外加件纯白色的圆领衫。季节雨不得不佩服他独到的穿着品味。
他的衣服透露出木拖泥带水的干脆作风,显然和地呆板又严格的领导方式有很大的出入。他又发现,愈接近他就愈感觉到他有更多的内在和外在的不一致。
谁说女人像谜?季节雨觉得他更像是谜雾。
她偷偷用眼角锹一眼和她有一段距离的经常,意外地“逮到”他慌张的收回在她身上凝聚的目光。
他很快地投入于假装出来的忙碌之中,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将全身细胞和实验室的冷空气结合在一起。
他的脸,又恢复那可惜的神韵。早上因那场而所带来的难为借,以及刚才被季节雨撞见他偷窥的心虚,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季节雨不得不再次佩服他。“这个人”的喜、怒、哀、乐,肯定只有一种表情来表示,那就是——面无表情。她小小的嘴巴,不服气地嘟昧着。她真希望有一天,有个机会可以解剖他的脑部组织和结构。
现在,她又想暂时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空间。
她在这里完全没办法思考。这里的气氛太冷、太僵,一点儿也不生动活泼,实在无法引起她灵活的头脑做有效的运转。
伸了一个大懒腰,椅子往后一推,她决定出去山径上吸取一些有助于思考的大自然因子。
她一破一拐地走,经过经常的身后时,故意加高分贝地说着:“经先生,我出去走走。”
她的目的是想为沉寂得像座死城的实验室制造一些声音,纵使是不好听或是不受欢迎的都成,只要这个声音能提醒每一个活着的人,她都认为已达到气死经常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