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身看着小如方块般的车潮,萧政易陷入回忆般的说:“我说我要给妳一个地方,最繁华,却永远不会见到寂寞的地方。”
这清悦低柔的声音竟是这么地温馨,这话语竟这么地熟悉,钟戈彤心中的思绪翻腾着,“你说……你要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事。”迟疑地提出要求。
那个仍旧立在窗边的男人,那洒照了阳光的身影,为什么那么该死的牵引着她的心?钟戈彤在心中极力抗拒着自己现在心中的意念,她想走近他,可她又怎能走近他呢?
“不错。”萧政易没发觉到她的挣扎,他仍沉浸在自己这不光明的举动,他无法确定自己所做下的决心是对是错,真要让她再回到过往,再受一次伤吗?爱她,他难道真忍心这样吗?
“告诉我,妳想知道些什么。”叹了口气,他转回身看着她。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老婆会出现在我大哥的办公室里?”略微低沉的坚定男声突然打破这一室的静寂。
门口站着的是匆忙丢下客户,跑上十六楼来追老婆的萧政豪,此刻的他正一派轻松的站在被打开一半的门口。“不过,现在我不急着知道答案。”
他走过来拉住被吓了一跳的钟戈彤,“楼下的客户还在等着妳的资料。”拉过她,萧政豪回头嘲讽的对他大哥笑了笑,“我想,你应该不会闲得每天只想找我老婆聊天吧?”
第八章
“妳想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紧星满空,两三片不太厚的乌云偶尔挡住明月星光,山间的夜空特别美丽,和钟戈彤一起躺在还有些潮湿的草地上,仰首天际,萧政豪随性提起般的问道。
枕在他强壮的臂弯中,钟戈彤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话,就像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晚上十一点多,带自己来看根本看不清一朵花的“花季”。
“当然想,你是个怎样的人?”略带困意的声音柔柔地问。
“妳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他有些好奇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
“很聪明,有点自负却也充满自信;而且很帅,很像是豪门世家会教育出来的最优秀的继承人。”钟戈彤以软软的语调说着。
“我的一切都是自己得来的,和血缘没什么关系。”看到钟戈彤望向自己的眼神,他不悦地捏捏她的脸颊,“不相信我?”
她拉开他的手,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头说道:“相信,你不是肯让别人安排的人,你的骄傲不会让你接受别人的帮助。”
萧政豪亲了下她光滑的额际,“我已经习惯做别人认为最困难、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我总是对自己说,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东西是能轻易得手的,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得尽全力去争取。”包括爱情,模模那柔细如丝绸的长发,他轻轻卷弄着。
“我不是萧劲扬养大的,从哈佛毕业后,我才带着毕业证书回来找他,顶着哈佛企管博士的头衔,我走进那个曾经仰望了许多次的大楼。我穿了西装、打了领带,手上只拿着一张毕业证书。
“我要人通知萧劲扬,他有一个刚拿到哈佛博士学位的儿子来找他,妳知道吗?当时那个柜台小姐的脸就像现在的妳一样的好笑。”忍不住又捏了她粉女敕的颊,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让他忍不住轻笑出来。
钟戈彤转开他的脸,轻捶着他的肩头抗议着。
萧政豪却拉住她纤细的柔荑,偷到一个香吻后才放开她,再平缓地接续道:
“没有人会想增加一个没有用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在逢场做戏中不小心被做出来的儿子;可是,每个老板都会想要一个优秀人才,我知道如果没有准备好一身让他看在眼内的条件,他不会正眼看我一下的。
“我看过很多鄙视的眼光,我也知道怎样才会见到人家欣赏的目光,我会是他知道的最好的人才。”萧政豪语气平淡却充满自信地说着。
只是钟戈彤却敏感地察觉到,那自信背后的一点点寂寞。
风徐徐地吹来,她将身躯更加紧靠丈夫,她并不觉得冷,可是她觉得他现在的心一定很冷。一种淡淡的愁绪在她心中成形,她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他的伤心--当一个人必须将自己当成一个工具时,会有多寂寞?
“我是乡下的外公、外婆养大的,我母亲只是个乡下小杂货店老板的漂亮女儿,很不幸的她到台北就碰到的企业家第二代,结果在被下药的情况下有了我。
“所以我想,除了怀胎那十个月的痛苦和羞辱外,她对我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在生下我后,她带着我离开萧劲扬,将我带回她乡下老家,半个月后,把我丢在那里,她自个离开,再也没回来过。”奇怪,他从来没为这件事难过过,可现在他却觉得有种奇怪的东西刺得他心痛。
是因为旁边的她吗?他不禁在心中问着自己。
看着那双含着伤心神色的眸子,他一向是讨厌被人同情的,可她这样的眼神竟让他觉得她比自己更加知道那种心底的感受,他是在意过这件事的,只是从来不肯承认。
他从不肯承认在五岁那年,听到大人说自己是被丢掉的小孩时的恐惧感,那种被丢弃的感觉教他曾躲在被中哭得筋疲力尽,哭到睡着……那时的他完全不能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丢掉?
经过那次的哭泣之后,他就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事实证明,他也再没为这件事难过过。
“你会恨她吗?”轻柔地吻着他的唇,她将温热的掌覆上他宽阔的胸膛。
“怎么会!小时候我不知道恨,等我知道什么是恨的时候,我只是同情她;在那个环境长大,我知道那地方有多闭塞,未婚怀孕永远是女人的错,如果那个男人愿意娶她,就算是很负责任了。
“可惜她很倒霉的碰上一个绝对不可能娶她的男人,只是,到现在我还是无法了解,她当时为什么要将我一起带走。”
“你有找过她吗?”
“没有,没必要。我想她应该也不希望再有见到我的机会,那只会让她想到自己所受过的罪。”萧政豪冷漠地说,眼睛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外公、外婆对你好吗?”
她的问题让萧政豪轻轻地笑起来,那笑声是空空洞洞的,没有愉悦的成分,有的只是一些嘲讽,“妳想,在那么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那个原本就被认为是赔钱货的女儿,到了外地工作后,不仅没有像人家的女儿一样努力的赚几年钱,寄钱回家帮忙盖大屋,反而被弄大肚子,还把拖油瓶带回家,这样的拖油瓶会有多好的待遇?
“何况,他们还有十多个正常程序得到的真正孙子。”是很云淡风轻的语气。
钟戈彤纤柔的手掌暖暖地包覆住他宽厚冷硬的手;萧政豪将它捧到唇畔,印上轻柔的吻。
“那时我在他们之间活得很努力,在成长过程中,我也尽量不让他们有什么负担,从我懂事以来就知道,少说话、多做事可以对我有最大的帮助,所以,在他们眼前我永远都在做事。”可惜的是,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身上仍然常常有着竹条的痕迹,所有被冤枉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即使,他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在做坏事的现场出现!
“直到我国中毕业,在大家心目中,我都是个很乖、很安静、很不计较的小孩。在领到国中毕业证书那天,我到浊水溪旁去大叫了两个钟头,然后,到外公房间拿了十万元,当晚搭夜车到台中。”他淡淡笑说,从此,他的生命就是由自己操控,那是他长久以来忍耐所得到的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