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萧映雪如此难过,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够了!不要对我提那个字!”她不想听!
“小雪呀,这只是前半年而已嘛!也许下半年营收会好一点,而且现在谁都知道纺织业不景气,哪家公司不亏?”
“我不想管别家公司亏不亏,就是华祥不准亏!”萧映雪吼着。
她当然明白这是有理由的。不景气嘛!镑种经济、非经济因素都足以促成华祥亏损的原因。但是这种情形一旦开始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当初由她接手公司的时候,虽然大部分叔伯都十分支持,但她很明白,股东们心中总还是认为她年纪尚轻,又是女流之辈,不足以掌管华祥这么大一间公司。
她不甘心!
这三年来,她全凭着这一口气支撑下来了。
她萧映雪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轻,毕竟她是萧家的继承人,她是爸爸的女儿!因此,华祥的一分一毫她都深深记在心里、惦在心上。
她要别人知道,萧雨声的女儿也不是好惹的!
现在华祥亏损了,那些股东又会说些什么呢?萧映雪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小雪,经营公司是一项长久的事业,有亏有盈,不可能年年都一帆风顺——”贾叔还想再劝些什么。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这样的道理她都懂,她也明白自己太情绪化,但是她现在就是不想听这些事情!
抬起双手捂住耳朵,萧映雪只想逃开这一切,就算是一下子也好。
萧映雪心里明白,她真正在乎的其实不是公司里的其它大老、股东会说些什么。她难过的是,父亲留下来的一生心血,就这么栽在自己手里。
华祥下半年当然还有机会转亏为盈,华祥当然还不至于倒闭,但是过去的半年,它的确是亏损着,而那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不要这样!”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她想先躲起来,能躲多久就躲多久,至少躲到她哭完吧!
正午十二点零三分,华祥纺织的董事长萧映雪由纺织大楼冲了出来,娇小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和她情绪一样混乱的人群当中。
也许是从半夜就开始下起了雨,或许是因为雨声并不大,越海鹏是到了天蒙蒙地微亮时才发现的。
半带着微笑,他从一栋高级大厦的某一户走了出来。
“鸠,下雨了,你要不要歇歇、喝杯热茶再走?还是……我叫司机送你出去吧!”桑太太温柔地说,脸上还有着昨夜得到充分满足后的绯红。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身为外交官夫人的她也不计较多花一些钱再包海鸠一、两个小时,但是海鸠的原则向来是非万不得已不“加班”的,所以她也只好试着用温情攻势看看他能不能多留些时候。
“不了,谢谢妳,我沿着骑楼一边散散步一边叫车好了。”偷偷在喉咙里打了个呵欠,海鸠露出了一贯的深情微笑,虽然是职业上用的,但也足够教看的人心慌意乱了。
执起了桑夫人的手,海鸠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十足像是个有礼的绅士,“昨天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我们下次见了。”
小雨的清晨总是有些寒意,走出大厦外,越海鹏不自觉地拉高了领子御寒。
陪了桑夫人一晚,他觉得有些疲惫,但心情却是轻松的。
时间尚早,路上的人车并不多,走在骑楼下,望着雨中显得有些苍茫的景色,越海鹏优闲地吹起了口哨。
“绿草如茵的家园”曲调轻轻回荡在雨中的空气,伴随着逐渐转弱的雨声,微光中,这一首描述越战死亡美军心声的思乡歌曲,听起来显得有些空灵美丽。
咦?下一段该怎么哼呀?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避他呢!就乱接好了。于是,一首短短的歌就被他这么前前后后反复地不知哼了多少遍。
走着走着,路旁垃圾桶下的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长时期的风吹日晒,显得有些脏污的金属垃圾桶下,有个不知是什么的小东西在微微晃动着,搅得一旁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越海鹏用鞋尖轻轻踢了踢,才发现是一只小野狗。大概是被雨声吓到了,所以才躲在塑料袋下躲雨吧!
那是一只大小不到三十公分的狗,由牠有些圆圆粗短的四肢大概可以看得出来是刚出生约一、两个月的幼犬。
狈儿全身上下都是暗暗的黄棕色,就像是街上随便一望都可以看得见的杂种土狗一样,短鼻、厚厚的双耳塌垂着,外貌并不十分讨喜,甚至还有些其貌不扬,唯一可以算得上是引人注目的,大概就只有那双圆圆又骨碌碌的黑色大眼睛和黑鼻头了。
“小家伙,要不要和我一道回去呀?”明知牠听不懂,越海鹏还是笑嘻嘻地问。
自己并不特别喜欢宠物,也没有乱捡流浪狗回家的习惯,也许是因为一时心软,不想看到这么小的狗在外头淋雨,才想捡牠回去,招待一顿热牛女乃。
小小的狗似乎有些不识好歹,对越海鹏的询问置若未闻,反而好奇地在他脚边啃起他的意大利邦尼皮鞋来了,在咖啡色的真皮鞋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牙印。
这双鞋看样子是就这么毁了。
越海鹏苦笑地叹了口气,索性顾不得脏,一把将小狈拎起来揣进风衣的胸口里,预备走到巷子口招出租车回家。
“汪汪!呜——”快走到巷子口时,原本乖乖靠在越海鹏怀里的小土狗却开始叫了起来,尖锐的幼犬吠声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显得十分刺耳。
“你又怎么了?”一把将牠从怀里抓起来问着。牠是想吵醒全巷的住户吗?
小土狗不理他,只是对着另一边的墙角吠着。
越海鹏朝着牠狂吠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墙角似乎半躺半坐着一个人,正低垂着头淋雨。
八成是哪个人喝醉了吧!这种状况越海鹏早看得多了。
这条小巷子正对着几家小酒店的后门,也许是谁昨夜喝醉了倒在这里也说不定。
如果在平日,又如果对方是个男人,越海鹏绝对是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的。但也许就是在今天,他一时多了些善心捡了一只狗,专做些反常的事;也或许是因为那很明显是个女人,一个穿着水蓝色洋装的女人,基于爱护女人的宗旨,也基于女性容易遭遇危险的安全考虑,越海鹏决定过去把她摇醒。
“小姐,下雨了,妳该回去了。”轻摇着那个女人的肩膀,越海鹏唤着。看她没反应,他又说了一次,声音大了些,也摇得更加用力,“小姐,天亮了,妳该回去了!”
真是难看。不会喝酒为什么要喝呢?该不会又是什么应酬吧!越海鹏皱了皱眉,某个女人的影子模模糊糊地闪进了他的心里——
一个不久前才到他们俱乐部应酬、明明只会喝茶又强要装作能喝烈酒、谈起生意口沫横飞的女人。
女人的口中发出了小小的申吟,像是不高兴被人叫醒似地,头偏了偏,她抬起眼来看看越海鹏,又随即低了下去。
“妳……”好面熟呀!越海鹏凝了凝眉,随即想起来了,“萧老板?妳是萧老板吧!妳怎么会在这里呢?”
虽然她紧闭着眼,头发散了、妆花了,衣服也泥泞不堪,但越海鹏还是认得出来她就是华祥纺织的萧映雪萧老板。
啧,果然只有笨人才会做同样的笨事!天下的傻瓜是不多的。
不管是路见不平还是服务客户,看样子,萧映雪这个忙他是非帮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