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浓郁花香中掺杂着阵阵异味,闻来,似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司马流风眸中一丝诧异,踱步绕至美人花卉正面,十一张美人脸赫然映入眼帘,这一看,心中便陡然一惊,足下猛打一个趔趄,抽身退到房门口时,一只手猝然从背后伸出拍了他一下,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却见知府老爷正站在门外一手搭着他的肩头,质问:“你小子瞧着本老爷纳十几房小妾眼红是不?昨儿个半夜往本老爷房里头藏了这些古古怪怪的人形花卉,唬得本老爷大清早睁开眼就跟见鬼似的从床上滚跌下来,这会儿还没压惊,你自个说说,该当何罪?”房间窗帘捂得严实,室内一片幽暗,加之起床时迷迷糊糊一睁眼,发现自个儿床前猛然站了十几道鬼魅般的“人影”,这位官老爷着实吓得够呛,这会儿逮了“原凶”不忘落实罪名,指准了房中“美人花卉”又道:“瞧仔细咯,别抵赖!洛阳城内除了你司马小懒剪得价值连城、精妙绝伦的美人花卉,还有哪家分号啊?”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不过……”
司马小懒嘴里头嬉笑如常,神色却有些古怪,眸光微闪,只在知府老爷的脸上用心窥探——一个刚刚睡醒便受此惊吓的人,片刻的记忆往往会变得模糊不清,看来官老爷并未看清此间十一位“美人”的面貌。只是这位老爷心眼儿小,倘若被他捉稳把柄,无辜之人也得蒙受不白之冤!
心里头琢磨着事儿,司马小懒整个人却如同失了骨架般慢悠悠倚靠在了门框上,连眼皮子都往下直耷拉。官老爷瞅着他犯懒的德行,“咯噔”磨了牙又想掐人脖子去,就在这当口,懒散了骨架的人儿又猛然直起身来合掌一击,“啪”的一声,知府老爷惊得心尖儿一荡,抖着嘴皮子问:“不过什么?”
“不过,此间十一位‘美人’脸上缺了一物,容我持笔来将它补上,方能看清这些‘美人’是不是昨夜从我家中‘走’失的。”
司马流风说着,当真转身回到房中去寻笔墨,在书案上捡了一支笔来,持着笔绕屋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偏就不去看床前那十一盆美人花卉。知府老爷在门口瞪圆了眼也瞧不明白他这是在瞎忙活些啥?
房中转悠了一圈,司马流风好歹停了胡乱兜转的脚步,搬了一张板凳搁一面墙角,两只脚往上一踩,踮足攀到窗格子上。门外知府老爷瞧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头正纳闷着,却见房中人用手中的笔挑开窗帘敲开窗格子,纵身往窗外一跳,落身屋外后头也不回撒腿就跑,跑得贼快,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一个浑身几乎没几两骨头架子的懒人居然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官老爷直瞧得目瞪口呆,已然做不出任何反应。门外一个衙役等得不耐烦,凑过脑袋往门里一看,骇然惊呼一声,白着脸抖着手指向房中十一盆美人花卉。知府老爷凝神一看,脸色骤变,目中暴绽惊怖之芒!
此刻,房中敞开了窗子,明晃晃的阳光洒满斗室,床前搁置的花卉形态清晰展现在众人眼前,花卉上美人的脸几乎夺人魂魄——逼真的五官失了鲜活之色,十一张面孔苍白犹如鬼魅,每一张美人脸都紧闭了双眸,瞌合的眼角流淌着触目惊心的两行血泪,白白的眉骨,竟是遭人剃去了黛色娥眉,没了眉毛的脸有种不可名状的骇人之态!包加恐怖的是,插入花枝的美人颈项凝固了一圈酱紫色的血痕,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不祥的亡灵阴影笼罩了房间。
十一位“美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前,猩红血色衬着惨白的面孔,这哪里是花簇剪叠绘粘的美人脸,分明是十一颗被人砍断颈项的首级!
风流鬼宅中不翼而飞的十几盆花卉,不但被人摆到了衙门知府老爷的床前,还在一夜之间长出了十几颗美人头颅!
第二章娼门变生肘腋(1)
出了人命官司,知府老爷再派衙门里的捕快倾巢出动时,洛阳花会也正开锣剪彩如期举行。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手持牌票、铁尺的捕快夹在嘈杂的人群当中,汗流浃背地找了好几圈,愣是没找着疑犯的影子,一个个就纳闷着:从衙门里跑出来只片刻工夫,怎就找不到姓“司马”的这个人了?
辟兵封锁了城门,司马流风此刻还能往哪里躲去?
洛阳花都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
城中勾栏院、牡丹坊的规模也是数一数二的,章台路上长竿子挑起的盏盏红灯笼亮着“小桃红”、“杏十娘”、“凤伶”这等香艳流融的娼门花名,撩花人眼。
妃色十四——
这是一座销金窟。
它虽不是洛阳城中最大最富盛名的勾栏院,但它绝对是最最能够使人一夜成名的一个地方!
妃色十四开业不过十来天,想来这里附庸风雅的,却囊括了洛阳城中所有的纯爷们!上至官宦子弟、下至贩夫走卒,但凡喜好渔色的,个个都削尖了脑袋争着抢着想往这倚陌红楼里头钻。不过,真个迈进了妃色十四门槛的男人却只有两个。
一个是洛阳首富万有财。
妃色十四开业的头一天,他便兴冲冲赶了来,不料,人家竟是关着门掖着窗做买卖的,敲了半天门没能进去,万大爷一上火一来劲,搬了自家小金库里的金砖,堆了满满十大车来,好歹砸开了那扇娼门,揣足了银票进得门来,只一夜工夫,这位爷就从“有财”变成了“无财”,两手空空在街头沦为乞丐。“万无财”这名儿也在一夜之间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
另一个更加了不得,半夜里带了一拨黑衣人马、乘一顶轿子偷偷模模地来,只往妃色十四的门缝里塞了一物,那扇门竟也打开了,那人进去坐了片刻,又趁夜色偷偷模模地走了。那晚巡街时瞧见这拨神秘人出入销金窟的一个更夫第二天与人闲嗑牙,说自个看到神秘人乘的轿子是黄缎子绣龙的,凡夫俗子可没人敢坐这画龙添凤的轿子!“龙轿大爷”这名儿当天便不胫而走,名动洛阳城!
区区一个窑子有何能耐摆出这么大的谱,招来满城风雨?
说穿了,不过是此处倚门卖笑的姑娘妙得很,楼中姑娘不多不少,整十四位,从一到十四,先听听人家那名儿:一昭仪,二婕妤,三经娥,四榕华,五美人,六八子,七充依,八七子,九良人,十长使,十一少使,十二五宫,十三顺常,十四无涓。
好嘛,皇宫十四等级的嫔妃那可是网罗了普天下的美女精挑细选的,那是美人中的美人,极品中的绝品!如今可是一股脑儿地摆到了洛阳城中,有那福气一亲芳泽的,散尽家财又有何妨?好歹尝过坐拥三宫六院的个中滋味,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自打章台路上新添了这家销金窟,大老爷们那两眼珠子就不老实,往红楼那头瞄上几眼,就觉心里头跟打了鼓似的,贼兴奋!
况且,今儿个适逢洛阳花会,凑热闹的人们更是伸直了脖子眼巴巴盼着妃色十四大大方方敞开了门,送十四嫔妃来与洛阳百花争奇斗艳,好歹饱个眼福!
盼了大半天,牡丹坊那边的花魁竞选已出了结果,仍不见妃色十四往花楼擂台上派出个姑娘来,爷儿们意兴阑珊,走了大半。
晌午时分——
一人走到妃色十四紧闭的那扇楼门前,敲门。
笃、笃、笃!
不紧不慢,敲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