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多些本事,总能讨到女子欢心。”看她时,他的眼神仍在变幻不定,那一颗九转心窍让人难以猜透。
“除了我,你还想讨谁欢心?”云般变幻多端的形态,云般缥缈若虚的行踪,云般时阴时晴难以捉模的性子,这种男人是碰不得的,碰了只怕会累一辈子,而她,却甘之如饴!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他的笑,却像嘲讽一般,嘲笑着她这番明知故问的话。
“还有她!”连落在地上的画纸灰烬,也被她狠踩在脚下,“事到如今,她怎么还穿着那件红嫁衣?莫非,你真想娶她回去?”
“要不,娶你回去?”似笑非笑,半真半假。
她盯着他,毫不犹豫地答:“好!”认定了一个人,死缠到底,死心眼的女人,性子可是难磨得很!
“别忘了,你想嫁的人是独孤吹梦!”渐渐靠过去,他猝然伸手掀了她脸上的面纱,看到面纱底下那张美丽容颜时,变幻的眼神定了一下,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突然咬着牙发笑,“客人都到齐了,准备开宴,上菜吧!”
鸿门招婿宴的第一道菜,不知独孤吹梦吃不吃得消?
第四章亡妻之魂(1)
太阳西斜,落霞正彤,天色暗了下来。
鸿运山庄灯火簇簇,麒麟阁中却未掌灯,由外头望进去,楼阁之中一片漆黑。几个翠衣丫鬟送来晚膳,发现楼里的客人已早早睡下了,便悄然关门退了出去。
这时,一缕淡若烟丝的人影从阁楼上一扇小窗里穿出,落地后点尘不惊,在楼下九曲十八弯地绕了许久,竟然绕不出一片院落。
麒麟阁所在的院落里,植有七株夭矫婆娑的梧桐树,风吹树叶,簌簌作响,在院落里绕了几圈的独孤吹梦,驻足树下,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几株梧桐的排列方位。这时,楼上又有一扇小窗“嘎吱”微响,被人推开了,他抬头便看到倚窗而立的一抹娉婷倩影。
落日余晖透过梧桐树疏密的枝叶缝隙洒下来,碎碎金芒缀在窗前佳人的秀发上,缕缕青丝被微风牵动,飘起的发梢晕着点点金色光珠,轻舞在风中的美丽。
试灯!
心中默念着佳人的名字,独孤吹梦站在树阴下,凝眸望着那扇小窗。风动、云涌,夕阳剪下的云影投影在地上,奇妙地变幻,又无声无息地被风牵走。
小窗里的人儿静静地站着,流转的眼波透过梧桐树叶,找到隐在树阴下的一道熟悉身影,眼波中便泛开奇妙的涟漪,变得朦胧,朦胧里织着少女的心事。
这二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目光交汇,久久、久久……直到腼腆的人儿微红了脸,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窗子里的她便轻轻叹了口气,一层朦胧的薄纱始终隔在二人之间。
“梦……”
叹息般的轻唤,小窗里人影一闪,试灯飘身穿窗而出,落在了院落里,眼前景致一花,光线忽暗,原本就在楼下的那道身影,竟然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试灯愕然环顾四周,有雾气自四面八方涌来,浓雾蔽障,她竟迷失了方向,绕来绕去,一直在七株梧桐树之间打转。旁人或许瞧着奇怪,但陷入七星连锁阵中的她,只当是这些树在动,总是绕在她面前挡了去路,心中正万分焦急,突然,雾里头探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人在她耳边轻声道:“随我来。”
试灯只觉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温润如玉,指尖微凉,鼻端闻到淡然清冽如泉的体香,她心口怦怦急跳,粉腮发烫,柔声问:“梦,是你?”耳边有人轻声答应:“嗯。”
心里头踏实了许多,紧牵着他的手,她咬咬唇悄声问:“我在房中等你,一直、一直等……你为何就是不来?”
独孤吹梦沉默着。
他这般若即若离,究竟想要怎样?试灯只觉一股子闷气堵到胸口,突然堵气似的挣了挣手,岂料,却被他牵得更紧了。停了一下脚步,而后,他极轻极轻地说:“你该早些睡的。”
她一愣,顿时恍然,风尘仆仆赶至鸿运山庄,他是怕她过于劳累,不忍扰她休息。
“梦,我不是妃衣,你不必担心。”她可不是那个体弱多病的人,他这默然的体贴之举,让她既欣慰又难过,“你看清楚,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谁!”
“试灯,看清我脚下走的步法,记住方向。”他自然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只不过,女孩家总是需要多些呵护的,特别是自己所在意的女孩,更是需要小心照顾,免得像妃衣那样……错过一次,他怎能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院子里布了阵法?”知情解趣的人,自然知道眼下的状况,不是与他闹别扭的时候,她一面默记他走动的步法,一面警觉地问:“有人想把我们困在麒麟阁?”
“鸿运山庄惯以阵法困敌,幸好这次布的是七星连锁阵,而非名震江湖的八门金锁阵!”独孤吹梦小心引路,半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八门金锁阵?”试灯大吃一惊,“这是唯一挡得住幻城幻术的阵法!仇二爷若是坚持不肯让端木大哥入庄的话,连大幻才子也无法破阵入内!”这样看来,端木空不在庄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仇姑娘断然不是妃衣!”走到楼门前,他终于下了决心,“试灯,明日天一亮,你代我向仇庄主辞行,告诉他,我无意娶仇姑娘为妻,请他另择佳婿。”
“那咱们明日就走!”她明眸一转,芳心暗喜。
他淡笑点头,心中却另有打算,明日,趁她向仇庄主辞行时,他就要先行离开,二人从此不再相见,她就会慢慢地淡忘他,彼此都能得到解月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走出七星连锁阵,即将返回楼中时,独孤吹梦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小园那边传来。有人在小园里曼声吟咏——
[犀帘黛卷,凤枕云孤,应也几番凝伫。怎得伊来,花雾绕,小堂深处。留住,直到老不教归去。——卷起犀角帘钩的青黛色帷帘,绣凤枕上云梦孤栖,想他也应几次凝神远望,寄托情意。怎能够等到他的回来,在小小堂屋深处,花香如雾气缭绕,芳馥迷离。留住他,一直到老,再不教他回去。]
听到吟的词义时,独孤吹梦神色骤变,霍地转身,瞬间捕捉到小园那边,圆月门里人影一闪,一片紫色的纱巾飘落在风中。
“梦,怎么了?”进了楼门的试灯,发觉他神色异常,顺着他的目光往小园那边看,空荡荡的小园里哪还有半个人影。
“不,没什么。”独孤吹梦回过神来,藏起心中一丝惊疑,淡然一笑,迈进楼内。
天色破晓,有风自南而来,轻轻柔柔,徐徐吹动树叶。
鸿运山庄之中,青石铺展的车马道上,行人三三两两,皆是身着劲装的江湖来客,一派轻悠闲散的神态,漫步观景。偶尔有几个翠衣丫鬟手挽花篮,笑语如珠,袅袅婷婷地走在车马道上,走着走着,突然间消失了踪影,独见道路两侧根根木桩般挎刀肃立的山庄弟子。
昨儿庄中客人带来的一名“车夫”,清早就被管家带到山庄中心地带。依照庄主的吩咐,管家特别“关照”此人,还怕人家闲得慌,特意派了些活让他干,派的活儿其实还蛮简单的——修整草坪。
鸿运山庄筹办喜宴,四方豪客云集,庄内也必须精心布置一番,就连这花把势的活儿也马虎不得。
草坪四周不时有人经过,谁也不曾留意草坪之中忙忙碌碌的青衣小厮们。换上青衣小帽,身份等同于“倡优皂卒”中属末流的“卒”,如地上的蝼蚁,微不足道,更加不会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