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翱紧握着剑柄,剑尖微微颤动。
“叱翱!”媚君心在旁拉住了他。
叱翱转头看着她,她冲他微微摇头,——天帝心肠狠辣,看似试探他身份的举动,实则暗藏玄机!不杀灼泰,二人就得死;杀了灼泰,即便逃出京城,民间的起义军也饶不了他们!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豁出性命,齐心协力反抗暴君!
懂了她摇头的意思,叱翱这一次却没有依从她,目光转回到那个箱子上,带着些许焦急担忧之色,仗剑上前,徐徐弯腰,他的左手已经贴到了箱子上,狼般敏锐的感触力却失效了——这个箱子表面竟然封了蜡纸,今日才涂上的油漆味,刺在鼻端,他分辨不清这箱子里有没有自己所熟悉的……气味!
箱子里的人不是灼泰!——坚定了信念,他猛地举起剑,剑尖插入箱盖的缝隙,用力一撬,箱子被起开了!
万一是灼泰呢?——木箱盖子撬开的一刹那,这个疑念闪过心头,他挥剑的手微微一顿,电光火石间,一抹寒芒猝然从箱子里暴射而出,一闪而没,没入了叱翱胸口!
当啷!
举在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叱翱睁大了眼,怔怔看着从箱子里徐徐站起来的兀刺。兀刺狞笑着,手中握了一柄长剑,剑芒已然刺入了叱翱的胸口,这就是天帝赐给他的——致命一剑!
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叱翱咬牙拔出胸口的剑,反手削去,闪电般的一剑,惊得兀刺侧身避闪时,他霍地伸手,抓住兀刺握过长剑的那条右臂,猛力往外一扭,“喀嚓”一声脆响,硬生生被拧断了右臂的兀刺惨叫着踉跄后退,痛得躬下了身。
惨叫声激醒了惊魂在一旁的媚君心,她急扑上来,接住叱翱倒下的身躯,跪坐在了地上。惊恐的目光盯着他胸口急涌的鲜血,颤手捂上去,堵不住伤口,她怔怔地呆在了那里,苍白着脸色,像一个浑身蔓开了裂纹的瓷器女圭女圭,失了魂似的说不出一句话,就连叱翱喘息着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见,浑浑噩噩的,就像一场噩梦!
她呆呆地看他闭上了眼,她几乎忘却了呼吸,只是紧紧抱着他,眼神变得空洞。
“他死了!”
一个士卒稍作探视,大声禀告。
天帝泄了心头恨,仰天大笑,得意畅快之极!
听得那金铁交击般慑人心魂的狂笑声,媚君心浑身一震,缓缓抬头,愤恨怨毒的目光盯着天帝,睁裂了眼角,滴出血泪,她凄厉地大叫一声,一头棕红色的长发凌乱在风中,狂也似的抓起地上的断剑,瞪着被士卒重重围护的暴君,反手一剑,决绝地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天帝震惊,马背上一弹身,激射而来,劈手夺了她横向颈上的剑,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圈入怀中,霸气地一笑,“从旁人手中夺回来的,就是珍品!朕可舍不得你死!朕给了你一座金屋,索性再赐你后宫之主的宝座,让你当朕的皇后如何?”金钱名利,他不信降服不了她!“明日便是黄道吉日,你与朕成婚,执掌后宫!”册立皇后,还得举行大典,她费劲心思来媚惑君主,图的不就是女子的那番虚荣?这些日子百般吊他胃口还不够,又勾了个野小子来激怒他,这下子得偿所愿,她也该收收小性子,乖乖的让他手到擒来!
美目圆睁,媚君心恨恨地瞪着他,这个狂妄自大、为所欲为的暴君,皇后的头衔岂能压折了她的腰!突然之间,她伸手圈住了他的颈项,贝齿狠狠一咬,直咬得他颈项上鲜血淋漓,心头十分痛快!
天帝闷哼一声,一掌劈落在她的后颈。
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下去,她昏迷前的一瞬,耳边隐约回响着一个声音:
媚儿,跟我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永不分离……
第七章谁在叫唤(1)
昏迷时,噩梦连连,总是梦到血腥的杀戮与惨号声,四周一片火光,使人窒息在火场里,突然之间,有个声音劈开火光,断断续续地传来:
……醒来、醒来……不要贪睡了……
谁?是谁在叫唤她?
爹娘?佶哥哥?叱翱?
不!他们都不在了……不在了……
“媚君心!快睁开眼睛!快醒来,快快醒来!”
那个声音变得清晰了,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睫毛颤动,缓缓掀开,眼前雾色淡去,景象渐渐清晰。
“啊,终于醒了!”
头上梳了两个抓髻、丫鬟模样的清秀女孩坐在床前,见床上人儿醒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你是谁?”
媚君心扶着微胀的额头,从床上坐起,疑惑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宫女,如若没有听错,这个宫女方才还连名带姓地叫唤她。
“我嘛,”机灵地转转眼珠子,女孩娇笑,“你就叫我小丫头吧,张大哥就是这么叫我的。”
“张大哥?”她定睛看着这宫女,发觉这人的眉目间隐了些特殊的韵致,不像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闺中小丫头,倒像是坊市的瓦子莲花棚里招待过客人的机灵丫鬟,莫非……“是张缜安排你入宫的?”
“你还记得张大人啊?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塞了‘叱翱’这个人的名呢!”
小丫头听她昏迷之中还在声声呼唤着这个人名,不由得与她打趣。
“叱翱……”心口如同被刀子一片片地剜割,她捂着心口痛苦地闭上眼,暗暗地咬唇,咬得唇破血流,也丝毫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
见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小丫头暗自吐了吐舌头,——幸好没有把叱翱被弃尸在乱坟岗的事儿告诉她,免得雪上加霜,让她再受刺激。
机灵地转动着眼珠子,小丫头故作不解地问,“媚姐姐胸口疼么?是不是又犯了心疾?哎呀,这会儿连圣上也找不到韩太医,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耽误了媚姐姐的好事呀!”
“我有什么好事可耽误的?”缓过神来,媚君心颦眉问。
“成亲呀!”小丫头两手一晃,变戏法似的捧出了一顶金灿灿的凤冠,“今儿个良辰吉日,宫中举行大典,圣上要册封你为皇后,我可得抓紧时间帮新娘子打扮妥当,风光出嫁!”
“出嫁?!”听来可笑,她挑了挑眉,猛地掀开被褥,下了床,推开挡住去路的小丫头,径自往门外闯。
小丫头见她面色不善,出去定要闯祸,急得大喊:“柳媚儿,站住!”
心头一震,媚君心停了脚步,愕然瞅着小丫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丫头嘟着嘴儿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师父——秋娘?”
“记得!”忆及师父秋娘,媚君心神色间满是孺慕之情,“师父待我犹如亲人一般,不但教我舞艺,还请来名医为我疗去身上剑创伤疤,她老人家的恩情,我此生难忘!”
“那你还记不记得秋娘是怎么死的?”小丫头问。
“记得!”媚君心沉痛地点头。
“记得就好!请姐姐随我来。”小丫头将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木匣子捧在手中,率先走出房门。
媚君心犹疑片刻,最终还是跟着小丫头走了出去。
媚娥宫掖庭西侧有一座小园,草叶枯黄,落叶遍地沙沙作响。二人来到此处,小丫头指着园中一棵樟树,问:“秋娘当年就是在这棵树上自缢的,姐姐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吗?”
媚君心走到树下,伸手抚摩粗糙的树干,幽幽一叹,“师父是为情所困,为了张缜……”
“不错!三年前,秋娘与张大哥情投意合,即将结为连理,而天帝只为了见识一下桑家瓦子红牌花魁的舞姿,就把秋娘强抢入宫。烈女不侍二夫,秋娘宁死也不愿屈从!媚姐姐,你可知道张大哥见到秋娘冰冷的尸身时,是怎样一种感受?”小丫头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张大哥这些年忍辱偷生,一心只想为所爱的人报仇雪恨,你却如此倔强冲动,非要去图个解月兑不成?你难道忘了——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