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她知晓了学长的真实性别,就有些困惑了,即使如丁晓怡那么率性鲁莽的女孩也会有俏皮可爱的一面,学长却没有丁点女孩子味,言语动作、思维心理完全是个男孩子的个性,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性别错位吗?大概是学长成长的环境、双亲特殊的嗜好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严重后果吧?
“我记得学长很久以前也一直穿着男孩子的衣服,你的父母一定很想要一个男孩吧?”她心中有太多猜疑困惑,却只是旁敲侧击,也曾听过大千世界有这么一群特殊的人,一直在努力寻求幸福,却害怕世人的嘲笑鄙视,内心格外敏感脆弱。
她问得小心翼翼,他却听得一头雾水,好半天脑筋才转过弯来,再看看她那种困惑的眼神,他说不出的气恼沮丧,“是男人难道还得去穿裙子?”他没好气地哼哼。
她的眼神却由困惑转变为怜悯,学长果然一直把自己看作男孩了,这种病态心理通常很难扭正吧?
揉散脚踝的淤血,单艋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瓶治疗跌打肿伤的云南白药,往她脚上喷。
她坐在那里看看略显凌乱的客厅,忍不住问:“伯父伯母又去国外参与考古了吗?”男孩子不会持家,难怪家里头乱糟糟的,心里这么想着,猛然间她又暗自惊心:怎么连自己的思维都混淆了?学长如果是男孩子,她就不必这么烦恼了。
单艋抬眼定定地瞅着她,“副会长,你什么时候调查过学生的家庭背景了?”不然她怎么知道他的父母是从事考古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她有些失望有些落寞,“我曾经来过你家,见过伯父伯母,还有……”抬手往饰品橱柜一指,“我记得那里面以前摆放着几片甲骨文,还有宋朝定窑瓜棱形龙首注壶,那是伯父最钟爱的定瓷!”她知道他家的家底子挺厚的,祖辈是古董商人,有不少祖传的宝物,单伯伯不但从事文物考古,也是收藏鉴赏界的名家。她在缪斯学府主修珠宝鉴定课目后,翻阅大量王侯陪葬品的鉴宝资料,才知单家收藏的定瓷价值连城!但,那么重要的一件宝贝怎会不见了?
单艋疑惑地看着她,她来过他家?他怎么没印象?
“我看过学长描绘的园艺设计草图,”她微微一笑,“里头有融入甲骨文的精髓哦,学长一定是受了伯父伯母的影响,在中国古文化的熏陶下才毅然选择园艺设计系的吧?”
单艋心头咯噔一跳,老校长猜不透的一个答案竟然被她谈笑间揭晓,她对他究竟了解了多少?难道她不是一时兴起抱着任性妄为的态度来掠夺新鲜男友的?难道真如她所说,是真的……爱上了他?
“伯父伯母身子骨还硬朗吧……”她沉浸在遥远的记忆里,口中滔滔不绝。
他听得眉头渐渐皱起,猝然把药瓶子“砰”的一声掼在茶几上,打断她的话语:“少在我面前提到他们!”他板着脸,背过身去,“?里?嗦的女人,刚刚不是要走吗,快走吧!趁天黑前快点回家。”
“回家?”雪小禅抵触地摇摇头,“不!我不想回去。”
“大小姐!”揶揄地唤出这个称号,他回过身望着她时的那种眼神透了几分轻蔑嘲弄,“别耍你的小姐脾气,当心你家老头又急巴巴奔警署砸下百万大钞要求警民联动,大张旗鼓去找你这个夜不归宿的千金大小姐!”
雪小禅咬着唇,闷声不响,眼睛里隐约浮现一层水雾。
看她神色异常,缄默不语,单艋额头隐隐作痛,女人真是麻烦!
其实,女孩的心事真的非常细腻复杂,当一个男孩为此烦恼时,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被她牵住了。
她的愁绪明显对他造成了影响,无可奈何地坐回沙发,不懂“温柔”为何物的他别扭地哼出一句:“不准哭!女人哭的时候最烦人了,你马上给我笑一个!”
嚣张的小子,连安慰词都说得硬邦邦的,没水准!
“我不想回家,不想惹那个女人心烦!”她说着,缓缓抬头,努力挂在嘴边的笑纹微颤,“今夜是我父亲和她的锡婚夜,只要玫瑰、香槟和烛光晚餐,不需要多余的东西!”
“那个女人?”单艋听得一愣。
“是我父亲娶的另一个女人!”雪小禅稍稍仰起脸,把眼泪倒着往心里头流,“知道吗,学长,我一直一直很羡慕你有个和睦美满的家,如果金钱能换回一个家的温暖,我宁愿父亲仍像从前那样一贫如洗,至少那时,我们全家人都很快乐,在精神上非常富有!”
她羡慕他?!单艋怔怔地看着她,心里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破了一个洞,原本沉积在里头的一个偏执的想法一丝丝地抽了出来,他望着她时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知道吗,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她自嘲地一笑,笑容里却如同盛了满满一杯苦药,“它能买到好多虚荣的奢侈品!买名牌服饰、住洋房、开一辆大奔,可是在精神上,我们开始变得一贫如洗……是啊,男人有钱就变坏,好好的一家子也散了。”她吁出一口气,倾吐压抑在心头的忧伤,“母亲离开了,我变得很任性,时不时和住到家里的那个女人闹情绪。父亲对我抱有愧疚,一直由着我宠着我,在物质上满足我,仿佛世间的歉疚,皆可以用物质弥补!可是,我心里总是空空的,像是缺了什么,总也不能满足……”
当时,那个年轻貌美的后妈总是耻笑她是个坏脾气的野孩子,没人会喜欢她的,好强任性的她于是去了礼仪步态训练班、话剧社、舞蹈团,让自己变得有优雅的淑女气质,人前总是带笑,只在孤单一人时,心里的空虚让她有一种妄图的念头,想抓住些什么,即使用掠夺的手段!但是,她希望别人眼中的自己仍是美好的,哪怕在展开掠夺的黑色羽毛时,也时刻提醒自己,必须保持优雅的微笑。其实,她好怕,怕身边的朋友知道她有个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后妈,会瞧不起她,好怕朋友在背后笑话她,因为如今的她只能在学校里找到欢乐,在朋友间的笑语中得到一丝温暖。
“今天晚上,我真的不想回家。”她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单艋,唇边带着寂寞的微笑,“学长能留我在这里坐一夜吗?”含泪的笑靥、无助的寂寞,丝丝入心,一瞬间就占领了单艋内心深处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他蓦地站起,转身上了楼,片刻,又从楼上下来,把一条棉被扔过去,“被子拿去,晚上不许坐着打禅,明天早上也别让我看到熊猫眼!”
这小子,明明就是心软了,嘴巴上偏就硬得很!
她笑了,抱紧被子把脸深深埋进去,双肩隐隐抽动。
他蹙眉看着她,表情不太自然地坐过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拍拍她的背,“别把你那双勾人魂的媚眼给哭成核桃,会让人倒胃口的!”安慰词依旧够不上水准。
她心里头拧得发潮,当他把手拍到她背上时,棉被滑落了,她拧身扑到他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角,良久良久才微微出声,叹息般的一声轻唤:“小狼羔。”
学长不会知道,她曾因向往他的怀抱而在梦里哭泣,而今扑在学长怀里,感受与她一样凹凸有致的一具身躯,真不知自己是该大笑还是大哭,这么多年的相思苦,如今付诸东流,如梦里云裳雾中花,一切成空!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用眼泪为落空的爱情举行一场浩荡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