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扇子不禁收紧,直到掌心开始隐隐作痛。抬头一望,正好可以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南宫孤出来时,就看见叶炙站在月光下,自从红瑗昏睡过去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丝毫没有动的意思。
“岳小宁说,那是食心花的毒,它的用处并不在于毒性本身,而在于它的花香。”
食心花?那浓郁芬芳而又妖艳凄迷的花香,原来是属于食心花,听说,这种花不会要人性命,就连红瑗这样严重的情况,也只是长长久久的昏迷不醒而已。不过这花香可以传得很远,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随着气流不断蔓延,直到百日之后,花香才会尽逝。
所以,用不了多久,秦府的杀手就会随着花香而来吧。也许,那梅风也曾经不小心沾了一点花毒,因而被人发觉,继而杀死。
“叶炙,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要在敌人来到之前想一个对策才是。”
“已经晚了。”他淡然而答。
侧耳细听,宁静的深夜,逼人的杀气悄然涌来,虽然遥远,屋里数十把宝剑却已经不停鸣打,他们这回定是倾巢而出吧。
叶炙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似乎又看见了年幼时所见的黑色焦土,以及看不清身份的尸体。他被人拖着离开,眼泪迷蒙了眼睛。
“这里我挡着,你们带红瑗走。”
“这算什么,报答红瑗的爱吗?”
叶炙的背脊突然挺得非常直,唇角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你以为叶炙懂什么报答吗?不懂的,以前不懂,以后也不会懂。我不为红瑗,只为自己,只为那个答案。与他们面对面的交锋,我从来都是如此设想的。”对于红瑗,除了保住她的性命之外,他什么也给不了,注定只有辜负了。
南宫孤不止一次心想,叶炙这份嘻笑之下究竟是什么,而此刻他却宁可不知道。嘻笑的叶炙,可以一起玩,可以受他的骗,可以当着面说他是个小人;可是没有了嘻笑掩饰的叶炙,他的形象却一下子透明起来,脆弱起来。这样的他,既不能玩,也不能骂,更不能与他争辩什么。
“你这个混蛋!”说出之后,南宫孤自己居然笑了,因为,突然就懂了他的心思。不说为了红瑗,只想要一人承担,也不要他和岳小宁为他涉险。
叶炙也随着他笑了出来。
“总算还好,还会笑。”南宫孤颇为感慨。
“不会笑就真的不是叶炙了。放心,我虽然不为红瑗,但也不会离谱到要去寻死,我只是在找一个解决的法子。”
“我随你一起去。”
“不!”叶炙摇头。
“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在乎红瑗,你必须在乎红瑗,照顾不能行动的红瑗。”
南宫孤觉得他的话听着荒唐,可是又怎么也骂不出口。红瑗说,叶炙的感情埋得很深,一旦发现,就一定会被他感动。别人不懂,红瑗从来都是懂得叶炙的。若是这样相知、这样苦苦爱着对方的人最后还不能在一起,那上天也未免太残酷了。
“凭什么我要在乎红瑗?”
“因为叶炙不是好人,但南宫你是好人。”
他突地袖袍一拂,南宫孤瞬间觉得胸口一凉,然后整个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叶炙,你做什么?”
叶炙不说话,只是笑得奸猾,一如往常,他手掌轻轻往前一送,南宫孤缓缓倒下,却没有跌到地面,而是稳稳落在了某人的怀里。
“宁,我和南宫是搭档,而我和你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所以,希望你带着已经不能帮我的南宫离我远远的。”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答应?”
“因为你我一样,都不算好人,最主要的是,你不会希望你喜欢的人为了一把破剑送了性命。”
风雨即将到来,谁都明白。
丹凤眼往上一挑,仿佛在分析着什么。虽然,这凤阙剑不是什么破剑,但南宫对他而言,确实重于世间任何一物。终于,他一把抱起南宫孤,然后回答道:“如你所愿。最好,你也记着红瑗对你的好,对你的不顾一切,是个男人的话就要回来,别叫一个女人为你牵肠挂肚,担心不已。”
南宫孤在他怀中无法行动,只好用抓狂的眼神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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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极深。
露,极重。
数十条人影在房子的各个角落蓄势待发。
叶炙一身白衣,发上束着银色的发带,容颜依旧温和,只是温和之间有着隐忍的冰冷。他坐在院子的正中央,桌子上放着许多把剑,开了剑鞘,躺在那里,月光之下,发出森冷的光。
“出来吧,我等各位已经许久了。”
数十个人一起跳了出来,每个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高处,朗声就笑。“很少有人有这样的勇气,真是叫人佩服。”
如此的危机,还可以泰山崩于前而眉眼不动,就这一点已然难得。
“是吗?”
“虽然喜欢阁下的勇气,不过我们还是要动手,谁叫你是国舅爷要杀的人。”
那人把手放在宝剑之上,而同来的那些人也都按住了宝剑,“其实你该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动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凤阙剑?”
那人笑了,“你既然知道剑名,那就不是普通的匪盗了。也是,匪盗之流,哪里会有如此的智谋和勇气,布置得如此精妙的飞雨流花也没有伤了你,真是厉害了。只可惜,你费劲力气,还是拿了一把假的,就算你到了这里也无法逃出去。”
他摇头叹息,“你不该动凤阙剑的脑筋,秦国舅如此看重的东西,怎么会让你得手呢?真是太天真了!”
原来那些毒针有着好听的名字,叫做飞雨流花。
“我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
话里有话,分明是还有内幕。
那人大约是秦遇之的心月复,一听这话就上了心。“你知道什么?”
“很私密的东西,你想我在这里说吗?”叶炙一步步诱引他。
黑衣蒙面人瞪着他,他在揣测,“你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他站了起来,“我需要你们把我带进秦府,我要见一见秦国舅。有一个问题,我寻了二十年始终不得答案,我希望这一次可以如愿。关于国舅,关于岳池国,关于凤阙剑,关于十一公主——”叶炙的语气摆明了就是一种威胁。
“不要说了!”他大吼一声,对叶炙明明已经处于弱势却还如此嚣张的样子极为不满。
“如何?”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带你去,而非在这里杀了你?”
叶炙笑得夺目,书生模样的气质,偏偏就是有着一股令人心寒的锐利。
“你们就如此肯定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他摇头,“不一定吧!”
这个男人不简单,即使他的外表看起来如此的温和柔顺。
“成交。”黑衣蒙面人终于让步,“不过,你不要觉得庆幸,进了秦府你恐怕会更加痛苦,到那时,你一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叶炙闭上了眼睛,极为柔顺的眉上有着月亮的柔光,而他白皙的肤色几近透明。后悔吗?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曲府,遍地黑色的焦土,看不清身份的亲人。有人拖开了他,眼泪迷蒙了他的眼睛……
黑衣蒙面人一招手,四周的人迅速隐去,果然是训练有素。
然后,他跳下了屋顶,站在院中。
“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小辈。”
“无名?”他摇头,指着他手里的折扇说:“若你是书生叶炙,你就绝对不是什么无名人。江湖第一无情人,如何会是无名?不过做为无情人,我倒是有点不认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