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印人以为烟公主也是魏潜的女儿,而他们本来就对去的是哪个公主这样的事情不甚关心,在意的只是南安君主的屈从。
所以,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安排了下来。
我出嫁那天,天空下着很细小的雨,那是南国特有的雨,绵绵密密的。小的时候曾经许愿,将来若是出嫁,一定要把整条街道都铺成红色,然后我的夫婿骑着高大骏马,一路飞奔到我家门口。我穿着一身红衣,幸福站在门前,等着他把我抱上马。
娘亲笑着骂我狂,还说就是她当年出嫁也没有这样的排场呢。我说,我就要,要不这样,我绝对是不嫁的,因为我知道,我嫁的男人必定是天下的英雄,他也必定是爱我的英雄。
可是,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没有红色的街道,没有高大骏马,甚至没有夫婿。
我隔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烟雨凄迷中,南安的百姓站在官道两边欢送着我,他们的脸上都有着水,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他们心中此刻在想什么呢?是想着那位女英雄秦芾,还是钦佩着我的牺牲?
北印人志得意满,脸上带着只有强盗才会有的笑容,他们得意非常,因为这一回又赢了,带走了无数的宝物还有美女,留下的只有压在南安人心头的屈辱。
我想停下马车,和那些为我送行的百姓说些什么。
可是那位姓葛的将军却拒绝了我,他说不需要浪费这些时间,还说他们高贵的爷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见过那个所谓的二皇子,他骑着战马,看起来极为威严,他从来不用正眼看我,对我也没有敬意。永远都用背对着我。我知道他打从心底看不起我们南安,我也知道他们这次和亲,不是为了这些财物,而是为了宣告他们的胜利,宣告北印人是战无不胜的。
他们看不起我,我又何曾看高他们,他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强盗。
我鄙视他们。
——秦芾。
第三章
天气越来越冷了,在南安应该还是十分炎热的酷暑,这里却已经起霜。
秦芾是个自幼成长在南国的人,自然不习惯这种寒冷的天气,最最糟糕的是所带的衣服几乎全部都是夏天穿的,根本就抵御不了北方的寒冷。
她没有厚暖衣服这样的事情,本来并没有什么,她可以让侍女告诉那些护送的军队就成了,可是那些跟来的侍女根本就瞧不起她,认为她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而那些北印人从来就不尊敬她,所以服侍她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于是她们就把心思全都用在那些随行的官员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嫁给他们,不一定当妻当妾,只要有好日子过就成了。
所以,不要说衣服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她自己来做,好在她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伺候她,因此做起来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庆幸,幸好来的是她,而不是小九。
衣服的事情,其实她曾经提过,只是那些官员有意刁难,让她去问二皇子,她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高傲的她宁可受冷也不受辱,所以就一直没有说。
这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
走的时候,她就一直看着家乡的景致,希望能一点一滴留在心中。
停的时候,除了简单的打理,她常常一个人留在车里坐着,手里头拿着爹爹给的布包,当然还有爹爹给的宝剑,可惜不能当着那些北印人的面舞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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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马匹长鸣一声,停了下来。
看看天色,正是黄昏,秦芾猜想大概晚上要在这里驻扎,她以红帕蒙面,下了马车,手里拿着洗脸用的方巾。
抬头望去,眼前的山不高,却绵延不断,连在一起看起来也是巍峨壮观的。秦芾只觉得在这壮阔的天地中,自己变得好小好小,于是多日来的气闷也好了许多。
她找到一处低洼,那里淌着水,一直蜿蜓向远处漫去,看不见尽头。她蹲,摘下红帕,开始洗去脸上的尘土。
“好巧,没想到公主也在这里。”
秦芾认得这个冷淡而无礼的声音,他就是那位二皇子。
“是啊。”她也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彼炎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讥讽,“没想到你们南安皇族的规矩是这个样子,还需要劳动公主自己动手取水洗脸,不知道是太爱护自己的子民了,还是——”他在说的同时,还不自觉笑了出来。
那样的冷嘲热讽,无异是把针刺到秦芾的眼睛里。
她站起身,缓缓把红帕重新蒙在脸上。
“我们南安的人都是平等的,主子自然会爱护他们的下人。”
彼炎一把拦住了她。
她惊讶于他的鲁莽。
那一瞬间,她认出了他,那个在桃花郡与她针锋相对,而后又来求解药的男人。世间真的如此小吗?那时,她曾经说过,她不会恨任何一个北印的百姓,恨的不过是那些命令出战南安的当权者,没料到,他也是其中一个。
那一瞬间,他有些发呆,总觉得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曾相识,只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南安的女子会有这样的眼睛吗?如此睿智,充满了不服输的斗志。
他伸手,想要摘下她的红巾,没有理由,只为心中一点悸动。
她及早发现他的举动,退后一步,厉声说:“大胆,你做什么?”
他恍然回神,又恢复成傲气十足的模样,“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要看一看公主的芳容。”
没有歉意,一副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她的主人的模样。
若说,前一刻秦芾心底还有一些对他的好感,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二殿下,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礼仪吗?”
“我不觉得有何不妥呀?难道公主还以为这里是你的南安皇宫吗?以为所有的人都要按照你的意思行事?不可能了,告诉你,此刻就算我做出再过分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存着异议的。”
那种看轻她的眼神激怒了她体内的血液,“再怎么说我也是南安的公主,未来还是你皇兄的妻子,你用这样的言行对我,便是侮辱了我们和亲的诚意。”
“和亲的诚意?”他大声笑了起来。“天真的公主殿下,你认为该有怎样的诚意呢?不,你我之间不是平等的,你只是南安君主打了败仗送来的礼物而已,你没有那么高的意义,懂吗?”
秦芾依然昂着头,“我懂得自己的意义,我背负的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百姓的托付。所以,我不是什么礼物,你我之间也是平等的。”
彼炎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位来自南安,一直被他看轻的深宫小鸟。难不成宫里的小鸟也有着雄鹰的翅膀?
猛地,她转身面对群山,高声呼喊,“我们是平等的!”
于是,一遍遍的“我们是平等的”便在群山中来回转着。
“你瞧,连他们也认同了我。”她话语中的他们指的正是群山。
彼炎笑了,也是头一次没有任何的蔑视。
“你这个公主,还真是不一样。”
不远处,几个侍从听到这边的动静,以为出了什么状况,连忙都赶过来。
“爷,没有问题吧?”问话的是小安,他问的时候,还顺带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芾,心里头纳闷,爷几时会跟一个女人交谈了,还是一个南安的女人。
“没事。对了小安,这里是哪了?”
“回爷的话,卫隆将军说这里已经是盘龙岭,过了盘龙岭就该是——”
“是云淄、是云淄。”一边的秦芾喜悦的接下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