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她的身分啦!不过这点她才不会说出来,让他多担心担心也好。
他的手宽大而温暖。因为长年的军事训练,他手上有层薄薄的茧,模在脸上给人一股奇特的感触。
享受着这难得且极为亲密的关心,诗华从来没像此刻般心情开朗。
忽然,她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似乎想到什么,她露出狐狸般的窃笑。
“喂,钟大将军,原来你不知道我来啊,那刚才怎么会喊我的名字?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梦到我了!”
好得意,这个木头现在总算开点窍,不过还要继续努力。
昏沉的睡意已经消散,梦魇不复存在,钟慕卿苦笑着摇头。
他一边收回踰矩的手,一边感叹被她抓到了把柄。不过,有一点他却无法饶恕她。“公主,妳三更半夜跑到军营里好像不太合适。”他的眼光不怎么温柔。
“这有什么?我以前还不是经常到你将军府里。”没什么大不了,她不以为意,只要跟着他就好。
“可我记得将军府在神武境内,而现在,我们在虎啸国的月复地。请问,妳到底怎么跟过来的?”
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安危有多重要?
“跟着你部队过来的啊,很简单。”
钟慕卿这才发现她穿了神武士兵的软甲,一点都看不出原来的俏模样。
“陛下知道妳过来?”
诗华感觉他问话的神情,越来越咬牙切齿?
吐吐舌头,她眨眨眼。“没有啦,哥哥才不会同意让我出来。要出来可以,不过是嫁到龙翔去,本公主才不高兴过去。”
钟慕卿额上冒出青筋,只是有人还不怕死在那里东模模、西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也就是说,妳偷偷跑出来,又偷偷穿了套软甲混进军队,然后跟着大军一直到虎啸,再趁着深夜巡逻士兵不注意时跑到将军帐?”
“可以这么说吧!”
“诗华公主,妳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军营训练出的耐力已让他很好的将思念压在心底,了无波纹。
“堂堂神武公主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妳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战场无情刀箭无眼,若妳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要军队的人献上自己的人头来赎罪?”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她已经呆住了。
他不是很想她吗?连在梦里都会喊她的名字,怎么现在这么凶?
“收拾一下,明天我让部下送妳回宫,这件事我自会向陛下解释请罪。请公主给所有将士们一个安心打仗的环境。”
“我打扰到你们打仗?”诗华满脸不敢置信。“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打扰了你们,又哪里打扰了。是私通敌人出卖情报,还是在饭里下毒做内奸,或是来刺杀你钟大将军?!”
自己不远万里跟随军队、追随他,竟只换来“打扰”二字?
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累赘?
可笑,简直太可笑了。
钟慕卿望着她一脸泫然欲涕、很受伤的模样,虽然不忍,但始终不退让!
是的,她来正是打扰了他的心。看到她,让他忽然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因为再也见不到某个人。
从小建立起的信仰摇摇欲坠,难道不是被严重打扰了?
“本将军不需要向妳解释什么,明天一早自会派人送妳回去。不要再闹了,打仗不是儿戏。”
“都把将军架子搬出来了,看来我不走就会有麻烦。不过,我就是不走,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气死人了,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可以,公主留在后方为将士们打气。等胜利班师后,臣会请辞回乡。”
“你在威胁我?”她瞪大了眼睛。“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不堪到你不愿看见我?”
他不说话,他的沉默比刀割更让她心痛。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不阻止哥哥将我嫁到龙翔了,原来除去公主的身分,我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个死皮赖脸老爱纠缠别人的人。”
诗华缓缓跪下,多日来的长途跋涉消耗她太多体力。这些日子以来想和他在一起的信念,支撑着她一路走来,此刻他的冷漠绝情,却让她心冷无比。
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落下。
钟慕卿颓然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面对她。
他们之间彷佛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原本相连的两颗心,隔得那么遥远……
第八章
朔风将战旗吹得猎猎作响。帐内油灯忽暗忽明。在这种夜晚,应是享受安睡的好时机。
但此情此景,又注定今夜将无人入睡。
“以前,觉得有一个皇帝哥哥,拥有公主的身分,是多么风光的事。几乎没有人敢忤逆我,什么事都那样顺利。”
她跪坐在地上,眼光没有焦距,沉浸在最初的回忆中。
“可是有那么一个人,正大光明的教训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似乎他才是正义的使者。我好气好难堪,于是想狠狠报复他,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皇家公主的权威。”
这是他们的相识,冤孽般的相识。
钟慕卿看着她,按捺下拥抱她的冲动。她不会这么容易受伤,她不是一直很坚强好胜吗……
“他一直忍耐种种报复行为,越忍耐我越开心。可他一旦发火,我又好害怕。真的好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对付他,他还帮我吸蛇毒烤衣服,难道他心里一点点都不怨恨我?”
想说当初是因着陛下的知遇之恩,可是,感情已经完全变味,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如此说。
“越接近他就越被他所吸引,那是我完全不熟悉的世界。他的观点好新鲜,不是教训人,温和又简单。还有,他人真好,对所有人都一样,没有贵贱之分。”
“诗华我……”这是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钟慕卿第一次恨自己只顾读兵书,这会儿竟口拙到不知说什么。
“他的眼光是那么温柔,一直对我笑,我几乎以为他喜欢上我了呢!龙翔要娶我,他一点都不着急。是因为国家的关系吧,可以谅解。我想,反正自己已经恶名在外了,也不多这一桩。”
她泪盈于睫,默默诉说过往的心事。
“只要我撕下公主的尊贵面纱主动让他娶我,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他不用为难如何开口,也不用担心哥哥阻挠。”
她的笑容凝固,嘴角缓缓垂下。
“果然只是几乎。他不爱我,一点都不。他的拒绝是那么无情毫不犹豫,让我骄傲的世界在那个晚上灰飞湮灭。”
不……他想否认,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什么公主什么地位,统统没有用。换不回自己童年的玩伴,更得不到心爱的人的心。”
“那么下贱去求没有用,哭泣也没有用,到底应该怎么做?如果因为曾经的任性让两人错过,为什么上天对我后来的努力视而不见?”
没有看见他已踉跄着离开椅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任由泪雨滂沱,用平缓悲戚的语调凌迟着两个人的心。
“胡马失群,思心依依;我有樽酒,以赠远人。可是,他将我的酒当作毒酒,说出那么狠的话。我知道自己劣迹斑斑,但我有改啊,只是他再也不接受了。”
原来自己曾伤他那么深,以至于最后一点信任都吝啬给予。可是,她无法责怪任何人。
都是,自己的错……
“我只是想,狠心将她留在黑暗里独自痛苦,总比将她带入腥风血雨,冒着生命危险来得强。”
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让诗华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钟慕卿同样跪坐在她面前,第一次踰矩地触模她柔女敕的肌肤,拭去她的眼泪,托起她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