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枫冷如冰雕。
如歌挣扎着控制住呼吸,低声说:
“你把一切都忘了吗?那一年,是谁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种下满塘荷花,是谁怀抱着十四枝粉红的荷花对我说他喜欢我,是谁说会永远照顾我、让我开心。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
她握住他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凝视着他:
“不要故意伤害我。我会难过,心痛得象被你扯碎一样。如果你还喜欢我,请珍惜我。”
掌心中他的手,僵硬如冰。
她望住他: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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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外。
朱亭中。
雪白衣裳的男子静然抚琴。
阳光半明半暗撒进亭中,他的白衣依然亮得耀眼。或许是周围无人的缘故,他美如图画的眉眼间有股淡淡流转的忧伤,低婉的琴声将池塘中的水荡漾得百转千回。
忽然。
指尖一挑。
清越的高音迸出,象一声惊喜的轻呼!
雪笑颜如花,映得亭子似乎金碧辉煌了起来,他对长廊上那个呆呆出神的红衣小泵娘招招手:“丫头,来呀,来!”
如歌慢吞吞地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有什么事情吗?”
雪瞅着她笑:“见到战枫了?”
如歌瞪他:“我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他是否惹你生气了?”
“不要到处打听我的事情。”他又不是神仙,肯定是东问西问问出来的。
“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技巧……”
如歌趴在石桌上,心情沮丧,不想说话。
“……使你下一次亲吻战枫的时候,令他如痴如醉,魂不守舍……”
她“刷”地抬起脑袋!
“……绝对不会再说你淡而无味。”
天哪!如歌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指住雪的鼻子,控诉他:
“你、跟、踪、我!”
雪握住她的手指,飞快地凑到唇边啄一下,嗔道:“冤枉啊,人家在这里弹了一下午琴,哪里跟踪你了。”
也对,以战枫和她的功力,如果当时周围有人,不可能察觉不出。
“那你……怎么知道我和战枫……”她脸儿微红,说不下去。
雪笑如百花尽开:
“你的嘴唇红艳欲滴,还肿了那么一些,一看就明白了。”
如歌猛地捂住嘴巴,低下头。
雪转到她的身前,席地坐下来,仰望她忧伤的小脸,轻声道:
“喂,丫头,如此不开心,索性不要他算了。”
如歌怔住。
半晌,她苦笑:“我们曾经很快乐过。你知道那种彼此将对方放在心上,一笑一怒都牵肠挂肚的感觉吗?日子仿佛过得极慢,又仿佛过得极快,一切都是甜蜜而幸福的。我能触到他的心,我能感觉到他的每个呼吸。”
雪的笑容慢慢逝去。
如歌咬了下嘴唇:“可是两年前,他突然将他的心藏了起来,不让我去碰。他还将一个清丽得象露珠一般的女孩子带回庄里,给她宠爱与怜惜。于是,我变成烈火山庄所有人同情的对象。”
青白的印痕残留在唇上,她笑:“我一百次一千次地想,不要他算了,我应该是骄傲自豪的烈如歌,纠缠一个不再喜欢我的人,把我的心交给一个不再爱我的人去践踏,我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
“可是!”
她的眼中突然迸射出逼人的亮光,整个人象被烈火燃烧:
“我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心!他喜欢我,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他喜欢我!应该是有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痛苦,我不晓得,但我知道,我不可以放开在地狱中的他。我不想把我们的感情就这样的扔掉,哪怕用再多的气力,我也要把它挽回来!”
雪风姿绰约地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晶莹的手指托住优美的下巴,象最深沉夜色中一朵柔美的白花。他轻叹:
“想要挽回一段感情,比放弃它要难上百倍。”
如歌长吸口气,道:“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试一试。”
“所以你去了品花楼。”
“很傻,对不对?”如歌笑得不好意思,“我想品花楼是天下最出名的青楼,那里应该有很多得到男人的方法。”
“可惜你失望了。”
“是。”她苦笑,“姑娘们花样百出,但我觉得那样虚伪做作。”
“于是你选择了自己的方式——”雪低语如惋惜,“直接捧出你的心。”
如歌身子一颤。
“很直接,却最容易受到伤害。”这是雪的评语。
“你在赌,”他凝注她的眼睛,“如果他爱你,他不会忍心伤害你;如果他伤害你,他就不再爱你。”
如歌默默看着他,脸色苍白。
“如果你确信他不再爱你?”他轻柔笑问,一如寒冬腊梅花瓣上的雪。
她闭上眼睛:
“我会将他自我的心上剐去。”
第六章
春天快要过去,夏天悄悄走近。
正值盛午,火球一般的太阳吐着灼烈的热芒。
如歌从父亲那里出来,同薰衣、蝶衣一起行走在青竹石路上。
薰衣将一把七彩描画纸伞遮在如歌头顶,为她挡去火热的太阳;蝶衣一边用绣花绢扇轻轻为如歌摇出凉风,一边抱怨道:“小姐,这么热的天,应该坐轿子才对,若是热着了晒伤了可怎么办!”
如歌无奈地看着为她忙碌的两人,叹口气,然后停下脚步、抢过纸伞、夺来绢扇,将薰衣、蝶衣的胳膊挽起来,紧紧箍在自己左右两边。终于,她将纸伞遮在三人上方,右手轻盈地摇出足可让三人皆享受到的阵阵清风。
薰衣、蝶衣挣扎着想离开:“小姐,这不象样子!”
如歌挽紧她们,笑得悠然自得:“放心,这会儿没人,如果晒着了庄里最美丽最贤淑的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蝶衣嗔道:“去,竟然如此取笑我们,我们哪里称得上美丽贤淑。”
如歌笑盈盈:“蝶衣姐姐好没羞,明知道全庄上下无数人为你的美貌倾倒,还非要我说的多么明白吗?还是薰衣姐姐大方,跟姬师兄堂堂正正地公开交往,多好!”
薰衣瞅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又说到我身上,看我好脾气吗?”
如歌吐着舌头,笑:“我可不敢,要是惹恼了你,姬师兄非用他的裂地锤将我砸成薄片不可!”
蝶衣忙点头附和:“对呀,姬少爷可是看不得薰衣受一点委屈。”
一个爆栗!
如歌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薰衣是如何出手,蝶衣前额就挨着了一记,痛得她哎哎叫。
薰衣微笑道:“话题就此结束。”
如歌同情地望望模着额头的蝶衣,没有说话。薰衣有时候散发出的感觉,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所以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烈火山庄侍女们的总管。她有时暗自奇怪,薰衣给她的感觉始终不象一个寻常的侍女。但是究竟奇怪在哪里,她又不能很明白地说出来。
她想着,目光无意间放得很远。
因为天热,烈火山庄里走动的丫鬟小厮很少,大多都回到房中午睡去了。
然而,小河边。
一个简朴布衣的纤弱女子正在吃力地洗濯着身边木桶里小山般高的衣裳。
她纤白的手指艰难地举起沉重的木槌,一下一下敲打着石头上的脏衣,每一下敲打似乎都用尽了身上的气力,伴着孱弱的低喘,细碎的汗珠缀在她苍白的额上,她虚弱劳累得仿佛是荷叶上的一滴露珠,随时会蒸腾幻化掉。
如歌望着烈日下辛苦洗衣的柔弱女子,神情逐渐凝重,她低声道:
“那是莹衣?”
蝶衣张望着看了一眼,答道:“对,莹衣。”
莹衣。
这两个字令如歌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