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混沌的茫然后,程冬儿终于清醒。
她睁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躺在一个白色柔软的大床上,外面是白色薄纱的帷幔。挑开几近透明的帷幔,映入眼帘的是略显空旷的空间。除去木质的镂花桌椅、梳妆台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房间内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馨香。
放眼望去,人影皆无。
悄悄地下床,她试探性地叫了声:“有人吗?”
等待了一会儿,她索性推门出去,打算尽可能找个人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在孤儿院的不是吗?她在过除夕,和孩子们看烟火……
她蓦地想起那个举止怪异的黑衣男子——他究竟是谁呢?也许最该弄清楚的是这个。
程冬儿顺着铺好的青石路走,它转弯她也转,它直直插入隐蔽的小路,她也跟着走。就这样,她一路毫无阻碍地走到一座香味扑鼻的花园。
这些花美得令人惊叹,散发着宜人的香气,但都是她见所未见的花,甚至在书上也没有见过。
她沉浸在花的海洋,香气的空间中,几乎忘情。
“好美!”她惊叹,美丽的脸上绽开足以令满园鲜花黯然失色的笑容。
有一瞬间,她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处所。
她笑着转向另一个方向,那边也开着同样美得令人惊叹的花。可是一瞥之下,居然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
和她在烟火下看到的人一样,他也是一身宽松及地的黑衣。但不同的是,面前的这个人是那种只是看着就会觉得沉重的男人。他眼中的深沉,恰似沉淀了万年的海水,宽广而深邃。里面包含了无数的内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呈现一片祥和的月白色,浓浓的眉毛紧附在那双迷人的眸子上面,似愁非愁地攒起。
看着他,她有种心痛的感觉。
“玉阡萝……”帝车情绪复杂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其实他也不晓得该迎上前去,还是该怎么样。
他正挣扎着要不要去看她,没想到却在这里又碰上了。
程冬儿疑惑地望望四周,只有她一个人,他是在叫她吗?
“你是谁?”她张着不解的双眸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
帝车心中猛然一震。他们在森林中第一次相遇,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当时他正在游山玩水,而她正在寻找一条会唱歌的小鱼……他们相遇,一见钟情。
“你还好吗?”她慢慢走近他。他震动的表情让她不知所措。
帝车眉毛一动,俊朗的面容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你……不记得我了?”他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闻言,程冬儿顿住脚。
“我们见过面吗?”她相信,如果他们见过面,她一定记得他。
他是个令人难以忘记的人。
帝车站在原地,心里长长地叹息。是放松,是遗憾?他也说不清。
“对了,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程冬儿这才意识到该找个人问个明白。
“这里……是你的家。”
程冬儿一怔,然后失笑,“我的家在孤儿院。这里——我从没来过。”虽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在这里,但这并不代表她失去了记忆。
“玉阡萝,这里是你的家。”
玉阡萝?
“你是在叫我吗?我叫程冬儿。”她顿了一下,“也许我们长得很像?”
帝车凝视她,慢慢靠近,伸手抚模她的脸颊,阔别已久的触感令他不忍释手。
现在,他才感觉自己是完整的。
程冬儿脸色一红,退后一步躲开他温暖的手,“你……”
“这里是你的家。”帝车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你在人间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你是说,我……死了?”程冬儿有些难以接受。虽然她从小被遗弃,也曾产生过是不是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想法,但是这样突然的结束,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就快大学毕业,美好的人生才刚刚步入正轨……
“那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帝车笑了,“这里不是人间所说的天堂和地狱,这里是另外的一个空间,雅哈——你我生活的地方。”
程冬儿似懂非懂。
“原本你生活在这里,后来因为……你死了,”帝车考虑该怎么跟她说,“后来你就到了人间,那是我们死去后去的地方之一,至于现在,你不过是重新回到家而已。”
“回家?”程冬儿望望四周,环境清幽宜人,可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家的感觉。
“是的,回家。”他肯定地说。如果说之前他还在犹豫,那么现在他已经肯定,他决不想再度失去她。
一切都在他们再见的那一刹那注定。
她静静地问:“你是我的家人吗?”
“……是的。”
“真的是吗?”她看着他,“那么,是哥哥,还是弟弟?”又好像都不太像。
帝车沉吟。
“不是吗?”她问。
“……是另一种家人。”
一怔,程冬儿缓缓移开在他脸上的视线,脸颊微微发热。她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不是哥哥,不是弟弟,是另一种家人——没有血缘,却更加亲密的关系吗?
她不自觉地晃动一体。
帝车没有忽略她羞涩的小动作。良久,“我们去坐一下吧。”
她默然随他步入花坛背面的三角亭,里面的桌椅也是三角形的,上面同样镂刻着奇异的图案。
她似乎很专注地研究那些图形。
很长时间他们没有讲一句话,彼此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清风温柔地送来怡然的花香,她目光遥远地望向繁星闪烁的星空。
“月色好美……很奇怪的,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人间,月亮好像永远是一样的,那么美,那么孤傲……”
回想过去的二十二年里,竟然是做梦一般。
“你想回去人间?”帝车问。
她叹息:“对于现在的我来讲,那里才是我的家呀!”
“你,想回去?”
“你能送我回去吗?”
“不能。”除非杀了她。
“所以,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很多事是不能强求的。
“我叫玉阡萝?是吗。”
“是。”一个他在心头挥之不去、永远让他怀着无比心痛的感觉吟念的名字。
玉阡萝,这以后就是她的名字了。如同程冬儿这个别人赐予的名字一般,玉阡萝这个名字对她来讲也只是一个别人赐予的称谓。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虽然第一次见面,可她并没有强烈的陌生感,反而和他一起坐着,她觉得很舒服。尤其微风吹拂花香,阵阵飘过,醉人的香气使她心旷神怡。
“帝车。”在他脑海中,一百年前的回答,和今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叫帝车。”
“帝车?”玉阡萝念道。好奇怪的名字。
“记住我的名字。”帝车的双眸深深地凝视她。
玉阡萝望向他,目光正对上他海洋般深邃的双眸,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缠。
“帝车,我记住了。”她率先移开视线。只怕再纠缠下去,她的心要控制不住跳出来。
她深深吸口气,花香扑鼻而来。
“这是些什么花?很香。”
“是慕叶花。”帝车顺着她的话继续,“它代表坚贞不移的爱情。”
“慕叶花——是倾慕的慕吗?”
“是。虽然艳丽绝世,却爱上永远陪在身边、毫不起眼的叶子,不为任何而改变。”
慕叶花,爱情的花。这满园的花,满园的爱情。
“相传,有两个互相仇视家族的男女相爱,他们的家里人反对,使用种种手段阻挠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跳崖自杀了,在他们死去的地方长出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鲜红得如血一般美丽的花。生活在旁边村庄的人们便称它为慕叶花,人们口口相传,便人人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