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舒轻咳了两声,语气淡漠;“姑娘夸赞。”
冷泠紧紧盯了他半晌,忽然间又收回了目光,“发现不能跟你呆在一起太久了,不然,我很容易被你吸引。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啊!”她笑笑,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不过,是有条件的。”
“姑娘请说。”
冷泠笑得高深莫测,“其实我跟你那个奸商侄子的约定是,看着你,不让你走出落梅轩半步,一直等到他带着娇妻回长安。”
凤筠舒淡淡看了她一眼,“看来姑娘改变主意了。”
冷泠眉尖一挑,含笑道:“谁让你太聪明了,我怕自己根本看不住你。而且——”顿了顿,她深深望进凤筠舒的眼里,“你拼着性命恢复了武功,哪里可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表面上你似乎是为了救上官情而恢复武功,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吧?你那奸商侄子虽然想到了这一层,但他猜不透你究竟会干什么,所以只好让我坐镇落梅轩。可是我昨夜想了又想,与其让你趁我不注意溜出落梅轩,还不如你我合作——这样吧,我帮你了了十年前的心愿。”
“那姑娘又想我做什么?”
冷冷牢牢盯着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你死后,归我。”
凤筠舒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道人影闪过,冷泠唇边的笑意更深,“我们空口无凭,总得立下字句吧?不然奸商准会同我拼命。”
凤筠舒起身,拿来了一副纸墨笔砚,挥笔疾书。
冷泠手托着下巴,枕着桌面,看着面前依旧一脸平静的男子,“为了上官情你果真什么都不顾了啊!”
凤筠舒并未答话,放下笔,将写好的契约递与冷泠。
冷泠扫了一眼,笑道:“好,有了这张凭证,凤筠豪便不能为难我。”她一边收起契约,一边问,“我知道,你已经毁了那封信吧?”
凤筠舒沉默。
冷泠轻叹了口气,“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若是让上官情知道了那封信的真实内容,也许她真会当场疯掉。所谓的被诬陷,所谓的冤枉,只是上官情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上官远凡确实连同商东齐,通敌卖国。”
心底划过一阵剧痛,凤筠舒不禁微闭了闭眼。
冷泠说得并没有错,他毁掉的那一封信并不是指证商东齐通敌卖国的证据,那封信——是上官远凡写给新罗国君主,言辞之间写满了对大唐君王的诸多不满,希望能与新罗国合作,里应外合。信中虽有提及商东齐,但为了情儿,他宁愿放过一次绝佳的机会,也绝不可能将这封信外泄。
平复下心中的澎湃,凤筠舒淡淡地问:“既然他们二人是合作关系,当年商东齐又为何要杀上官远凡?”
“自然是为了灭口。”
凤筠舒一怔。
冷泠轻叹,接着道:“其实当年上官远凡的意志并不坚定,他一直徘徊在大唐与新罗国之间,甚至试图劝服商东齐不要再错下去,可惜,商东齐仍然一意孤行。”
“上官远凡见劝不了商东齐,便暗生自首之心。商东齐是个极为小心谨慎之人,虽然上官远凡与他合作经年,但手上却没有什么有利的证据,唯一有的,就是当年他写给新罗国君主的那封信。于是,他想利用那封信指证商东齐,便托人将那封信送到兵部尚书府,结果阴错阳差的,那封信却落到了兵部尚书的义子苏远的手上。”
“怪只怪当年上官情美名远播,苏远早就对她起了歹念,便私下扣下了这封信,想借机接近上官情。可惜,商东齐已经察觉到上官远凡的异心,便先下手为强,毁了上官世家。”
凤筠舒无声地收紧了掌心,看似温和的眼底却暗藏着一丝冷芒,“看来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指证商东齐了。”
冷泠点头,“凤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否则,你和上官情也不会耗费了十年光阴,却一无所成。”
凤筠舒微垂眼帘,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冷泠牢牢盯着他,“若是我没猜错,公子恢复武功是想找机会杀了商东齐吧?这样也算是了了上官情的最后一个心愿。”
凤筠舒淡淡地道:“这十年来影门杀手暗杀商东齐的次数不下百次,却没有一次成功。正如同姑娘所说,商东齐个性谨慎多疑,想要接近他,并不容易。”他顿了顿,抬眼深深看向冷泠,“所以,我想请姑娘帮一个忙。”
冷泠微一挑眉,微笑,“公子客气了,我们刚刚签下了契约不是吗?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帮你。”
凤筠舒轻点了点头,忽然掩唇轻咳了两声,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倦意。
“看来公子也累了,今夜先好好休息吧!”冷泠站起了身,看向窗外。
天色已不知何时暗沉了下来,外面皆是一片冰冷浓重的漆黑之色,冷泠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复杂,“而且,公子也应该做完一些该做的事,说完一些该说的话,不然,当一切彻底结束,你想说也没机会了。”耸了耸肩,她敛去了眼底的那抹异色,一个轻盈地跃身,已跳出了窗外。
“明日一早,我们在十里外的离殇亭见。”
凤筠舒目送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凄清一笑。
这一生他注定欠下了很多人的债,也注定永远无法偿还。
心口蓦地窜上一阵冷痛,他不由微蹙眉间。
“公子——”门外忽地响起一道急切的呼唤声,“公子——公子——小姐她醒了——”
他霍然一惊,抬眼便见碧心正满脸欣喜地冲进来。
“小姐她终于醒了。”
碧心话音方落,只觉耳畔一阵轻风,原本站在面前的凤筠舒早已不见了人影。
碧心转过头,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公子,你若是见到此时的小姐,想必会很伤心吧?”
她正安静地坐在床头,凝望着窗外,眼底一片漠然,一片死寂,看不出是悲是喜。
而他,则静静地站在门外,静静地站在黑暗深处看着她,就仿佛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钉住了,无法再往前移动一步。
心底,忽然间升起了一丝怯意,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欲离开。
“公子——”面前忽然多了一道人影,是不知何时赶上来的碧心,她看着他,眼中透着一抹深深的叹息,“公子不想见小姐吗?”
他掩唇低咳了两声,“碧心,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小姐。在这世上,她就只剩你这个亲人了。”
碧心摇头,“不,公子才是小姐最亲的亲人。而且,能照顾小姐一生的,也只有公子一个人。”
“碧心,你错了,现在的我是情儿此生最恨的人。”凤筠舒淡淡笑了笑,笑容里满含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她又怎会让我照顾一生一世?”
“公子难道就想这样放弃小姐了吗?”碧心摇着头,满脸痛心之色,“她已经忘记了啊!她忘记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责任,这样公子还不能与她重新开始吗?小姐已经痛苦了十年,又历经了鬼门关,现在的她记忆一片空白,只要你们什么都不管,什么不都顾,你们完全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为什么公子偏要选择逃避?”
“重新开始吗?”凤筠舒微微垂下了眼帘,“碧心,你知道吗?一块破碎的镜子就算你费尽了气力将它拼凑了起来,裂痕还是存在的。”
“那又如何?”碧心不解地大喊,“公子这十年都熬过来了,现在竟怕这样一条小小的裂痕吗?我知道,小姐心底其实是爱你的,她很爱很爱,胜过自己的生命。如今让她忘记了一切,也就是给了她一条崭新的生命,这个时候她最最需要的就是公子——”碧心颤抖着手,指着房内那道呆坐床头的人影,“我可以感受得到,现在的小姐多么需要最亲最爱的人陪在身边——我现在就去告诉她,告诉她,你们曾经有多么地相爱,告诉她,以后你一生一世都会陪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