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二叔是怕商东齐知道你的身份,对我们凤家庄不利吗?你瞒得过爹,却瞒不过我。”
凤筠舒淡淡地道:“我知道凤家庄也许真有能力与商东商抗衡,但凤家庄家大业大,万一事情牵连起来并不只是凤家人的事。”
凤筠豪顿时语塞。他知道二叔说得没有错。凤家庄不单只有他们姓凤的一家,他们的手下有大几十间瓷厂,还有大几百的工人,而上官远凡一案牵涉到通敌卖国之罪,商东齐又势力庞大,只要一个不小心,也许会牵连到很多无辜。
白昭宣插口道:“不如让老大住我的落梅轩吧?这样老大不用离开洛阳,筠豪你也可以暗中照料。”
凤筠豪淡淡扫了他一眼,“落梅轩不是早已给我买下送给暗夜和梅儿了吗?”
说到这件事白昭宣就咬牙切齿,“奸商,你趁我不在乱占民宅,我这个屋主还没同意,更没签契约,你又如何能买下?”
凤筠豪挑了挑眉,竟头一回没有反驳白昭宣的话。
“算了,就当我送你好了。”凤筠豪故作大方地耸耸肩,“谁让我有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兄弟。”
“凤筠豪你怎么不去死?”白昭宣气极,那分明是他的宅院,怎么给这只奸商说得好像是他好心施舍一般?
“我还有大好前程舍不得这么快就死。”凤筠豪一边说,一边拖着白昭宣就往外走,“你的落梅轩乱七八糟,你这个屋主还不去收拾收拾,好让客人住下?不然有违待客之道。”
白昭宣闻言瞪圆了眼,“乱七八糟?还不是小夜弄的?我还没让他赔我——”
“你这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小夜,让他赔你一座金山。”不等白昭宣把话说完,凤筠豪已拖着白昭宣走出了暗室。
暗室终于安静了下来。凤筠舒走到床前坐下,深深凝视着上官情安静的睡颜,神色复杂而悲凉。
蓦地,心口一悸,涌上一阵冷痛。他伸手紧扣住了胸口,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轻拭去额际的冷汗,他伸手紧握住了上官情冰冷的手。
“情儿,你我都已是下过地狱的人。只要你能获得新生,我此生,便别无所求。”
第9章(1)
寒冷的严冬终于要过去了,然而,落梅轩外梅花依旧盛放。那一片红云似火,几乎要将整个落梅轩燃烧起来一般。
来落梅轩已有些时日,但情儿却依旧沉睡不醒。他为她把过脉,脉相平和,身子也在渐渐康复当中。
按常理,她理应在施针的第二天就苏醒,然而,她却选择了沉睡。他知道,是她潜意识中不愿苏醒。因为他残忍地封住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了她的责任,忘记了上官家族的血恨。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情儿那绝望的眼神,那一种如死灰般的神色,就像一把刀直刺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但除了这一个办法,他想不出其他方法可以让情儿好好地生活下去。如果真的要背负什么,就让他一个人背负吧!反正他这双染满了血腥的手,注定是无法洗清的。
心口再度涌上一阵绞痛,浑身顿时像是坠入了万年冰窖。他不由微微拧起了眉峰。
“公子——”
听到身后的轻唤,他连忙收敛起脸上的痛楚之色,回过了头。
碧心正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碗药。
“碧心,什么事?”
自从碧心知道上官情没死之后,便对凤筠舒不再存有敌意。上官情和凤筠舒来了落梅轩,她自然紧紧跟随,顺道可以照顾上官情。
“公子,你该喝药了。”碧心端着托盘,走到凤筠舒面前,“这几日我见你脸色不好,想来你是旧病按发了,便照着以前小姐给你煎药的方子煎了药。”她将药递到凤筠舒面前,“快趁热喝吧,我知道你肯定没给自己配药。”
看着那一双诚挚的眼睛,凤筠舒心底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谢谢。”他接过药。
碧心垂下了眼帘,紧咬住唇,“公子,那时我差点杀了你,对不起。我当时是痛疯了——我以为——以为你背叛了小姐——”
“凤公子都跟我说了,他说你是为了不让小姐再深陷下去,所以才毁了那封信的,其实——其实这样对小姐来说也是好事——”
她抬起了头,眼底满是愧疚之色,“公子,是碧心对不起你。”
凤筠舒轻摇了摇头,“碧心,我知道你是护主心切。若是换了我,我也一样会那么做。”
“可是——”
碧心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凤筠舒淡笑着阻止。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去照顾情儿吧!”
“是。”碧心躬了躬身,临走之前,却又看了凤筠舒一眼,“公子要记得吃药。”
“嗯。”凤筠舒点头,直到碧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低低呛咳了一声,单手掩住了唇。眼前蓦然一黑,他身形也不由一晃,手中的药顿时洒了一地。
他倚着窗沿,压抑地咳着,眉宇间掠过一丝歉意。
真是平白浪费了碧心的一翻好意了。
闭目喘息了半晌,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窗外的眼底却是一片清寒之色,“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的耳朵还这么灵啊!”窗外响起一道叹息声,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名素衣女子,容貌娇俏,有着一双明亮的秋眸。此刻,她正半身趴在窗台上,托腮直勾勾瞅着凤筠舒。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凤筠豪?他的二叔快要死了。”
女子含笑而问,虽然谈论着人的生死,眉宇间却毫无沉重之色,反倒像在谈论一件趣事一般。
“其实你死了也好,刚好可以让我多一个试验品。”
凤筠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喜欢拿死人做试验?”
“对呀,谁让我要救一个死了好久的人呢。如果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我是不会动手的,不然我可是会被阿利雅剁成肉酱,想想都好可怕。”女子笑颜如花,单手轻轻一托,已从窗外跃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找了个躺椅坐下。
凤筠舒也不介意,在桌旁坐了下来。
“是筠豪让你来的吗?”
女子舒舒服服地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微合双目,“是啊,那奸商不是给他那个顽童老爹逼去长安求亲了嘛,原本我也要过去瞧热闹,可惜——我受制于人,只能留在这里吹冷风啊!”
凤筠舒掩唇轻咳了咳,“还未请教姑娘——”
“冷泠。”女子睁开了眼,含笑道,“你叫我小泠就可以了。”
“听口音,姑娘并不是中原人士。”
冷泠坐了起来,眼底露出了一抹兴味,“我可是正统的汉人哦,不过,我长年居住在新罗国,而且与皇族关系密切。”
凤筠舒眼底微微一颤,却没再多问什么。
冷泠支着下巴,久久等不到凤筠舒问话,不禁长叹了一声,“不好玩,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追问下去呢。”
凤筠舒抬眼看着她,“姑娘若想说,又何须我问?”
冷泠一翻白眼,“凤筠舒,我看你一派温文,还以为跟你那奸商侄子不同,没想到你们凤家人心眼都是一样多啊!”她顿了顿,又恢复了正色,“不过,凤公子,我总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把我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吧?”
凤筠舒慢慢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面前。
“筠豪让你留下来,不就是让你告诉我的吗?”
冷泠一怔,不由语塞。耸了耸肩,她接过凤筠舒手中的热茶,“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看人真是不能光看外貌的。”似想到了什么,她沉重地长长一叹,“真是该死啊,我怎么可以忘记了你可是闻名天下的影门门主。”秋眸流转,她笑眯眯地看着凤筠舒,“从某一些方面来说,你比那只奸商还难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