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莫微愣。“去维也纳?”之介这两年之中从来不曾再回去过维也纳,现在回去做什么?
“我要去把那边的房子处理掉。”颜之介解释道:“那栋房子至今还没有做任何处理,原因是那里存留着有关之怀的所有一切……而现在,我想该是去处理掉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颜之莫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吧。”
颜之介转头看向蓝媚儿,问:“媚儿,妳愿意陪我一起去维也纳吗?”
“我当然愿意。”她温柔应道。
“谢谢妳。”两人交握的手更加紧实了。
他要回去面对之怀,回去面对那一段过去,去解开心中的结,去结束一切过往。为了媚儿、为了家人,他要让一切--从、头、开、始。
当天下午的记者会上,颜之莫以经纪公司老板的身分对所有在场记者说明了“颜之介其实就是颜之怀”的事实与其前后因果--颜之介其实是为了完成胞弟生前的梦想,所以才会以颜之怀的名义开演奏会,并不是存心欺骗大众,所以自始至终学成归国的钢琴家就是颜之介。
剔除罪恶感的那一部分,以此柔性说词将伤害减到最低。
而演奏会已经取消,颜之介并没有为自己多加辩护与解释,只简单说了一段话:
“如果各位认同我的音乐,那就将这次演奏会的票留着,不久的将来,当颜之介首次开演奏会,各位必定是演奏会的贵宾。当各位再度听到我的音乐时,那将会是颜之介的音乐。”
维也纳
站在维也纳近郊一栋典雅的双层公寓门前,蓝媚儿看着身旁的颜之介,轻问:“这就是你以前的住处?”
“嗯。”他点头,注视着这栋曾经居住了近二十年,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屋子。虽然已释怀许多,但此时心头仍不免又翻腾起过往回忆的浪涛。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给他温暖坚定的力量。
他轻吸口气,给她感激的一眼,道:“我没事。”是的,有媚儿在他身边,他就有勇气与力量可以站在这里。
“媚儿,”他转头向她,真挚道:“因为妳,所以我必须来这里,必须重新面对过去,然后彻底的做一个结束,如此才能够有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对他深情一笑,了解说道:“我知道。”
他道:“两年前离开维也纳时,我走得相当匆忙。这栋房子归在我和之怀名下,在我心里仍然存在着对这里的一切记忆……这栋屋子,是该由我亲手将它处理掉,才真正算是一个结束。”
他这一趟回来,就是为了将一切过往彻底埋葬,包括这栋充满回忆和罪恶感的房子。他和律师约好了明天在他们下榻的饭店谈论一切事宜,而今天,他是特地带媚儿来看这房子最后一眼的。
正要进门,蓝媚儿忽然发现门边的信箱有信,她拉了拉颜之介。“介,信箱里有信呢。”
“哦?”他看一眼信箱,果然满满一整个信箱的信件,两年来的信件差点将信箱挤爆,他动手取出一大迭信件。“大概都过时效性了吧。”
她接过一些,看得出有的是广告信件,有的是帐单,个人信件其实不多。
取出所有信件,两人进门后将信件摊在客厅桌上分类整理。半晌,颜之介忽然发现一封只有收信人却没有地址与邮戳的信件,想来是自行投到信箱中的,信件早已泛黄,收信人是他,并且写着“见此信请速回音”。他心里隐隐有些怪异的预感,蹙着眉动手拆开信件。
发觉他的动作,蓝媚儿停止整理信件看向他,发现他的神色愈来愈凝重黯沉,她担忧问道:“介,怎么了?”
因为她根本看不懂德文,所以她只能来回看着他与那蝌蚪似的文字,在一旁干瞪眼。幸而信很简短,他不一会便读完了,放下信,他眉心纠结。
“介?”她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回过神看她,道:“这封信是当年车祸意外撞死之怀的那个计程车司机寄来的,说是之怀有遗言,他想见我一面,将遗言当面告诉我。”
“遗言?”她也皱起了眉,对于新发展出的事情有着不确定的不安。
他思量了下,决定道:“我们去找那个计程车司机吧。”
“你确定?”她担忧地说道:“要是颜之怀又说了什么不堪的话留给你呢?”
他轻抚了下她的眉心,抚去她眉间的皱褶,平静道:“媚儿,当我决定来维也纳面对过去的一切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使我会在这栋屋子里看到之怀所遗留下对我的怨怼或愤恨的东西,我都将坦然面对。因为妳,无论事情的结果好坏,我都会勇敢去面对,我相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度过。”
她感动又心安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是啊,怎么这会儿换她变胆小了?实在很不应该。
他对她爱恋地一笑。“谢谢妳。”
之后,他随即招了辆计程车往信件中留下的地址驶去。
到了地址所在处,他们在门前站定了会,相互交握着的手不约而同紧紧一握,给彼此坚定的力量;他轻吸口气,伸手摁下门铃。
一个和气的奥地利老婆婆出来应门。他们向她说明了来意,老婆婆便将他们带入屋内,要他们等一会,因为她儿子还在外面工作;她还笑说,她还以为颜之介永远都不会来了呢。
他们约莫等了半个小时,一个中年奥地利男子终于进了门,看见颜之介,就一脸歉疚却又终于得以安心的模样,坐到他们对面,缓缓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始末--
蓝媚儿听不懂德文,所以靠颜之介翻译给她听。
原来那个计程车司机这两年来一直都想与颜之介取得联系。当初他意外撞到颜之怀时,就马上下车察看颜之怀的状况:颜之怀虽已经满身鲜血,但意识却还保有一丝清醒,颜之怀只交代了他一句话,要他一定要转告给他哥哥颜之介,说完这些话,颜之怀就昏过去了。
奥地利男子之所以没有在事情发生过后马上与颜之介联络,是因为这是一起车祸意外案件,奥地利警方在意外之后一直不断侦讯他,以调查意外的经过与细节,好做警方那边的档案记录,让他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思、空下时间与颜之介联络;而且他想颜之介也不可能就此消失不见,等他将警方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再联络也不迟。
怎知当他终于要与颜之介联络时,颜之介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没办法,他只好留下一封信给颜之介,希望有一天颜之介回到住处时会与他联络。
最后,奥地利男子对颜之介说道:“他要我告诉你,『对不起,我最亲爱的哥哥,我其实并不恨你。』这就是他唯一的一句遗言。”
颜之介静静看着那个奥地利男子,神情既伤感又复杂,有惊讶、有悲伤、有茫然,有心安;有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的惶恐,也有历经百转千折后终于划下句点的平静。
他深吸口气,转而翻译给身旁的蓝媚儿听,说道:“妳听到了吗?之怀并不恨我。”
她点头:心疼不已地看着他,为他过往所受的苦、为他现在所得到的果、为他经历这一切曲曲折折而纠结过的身与心。
她红了眼眶,温柔地对他说道:“他不恨你了,你也不必再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