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过打听个消息,却无端被人纠缠,扰得万俟芸只想赶紧撇清关系快快走人,如果……她能走得了的话。
才开门跨出房间一步,万俟芸便愣住当场。
“原来你在这儿?”就见千海帝靠在外头门扉上,双手抱胸,闭着眼眸若有所思。当万俟芸踏出书房一瞬间,他不曾抬头,却理所当然地唤住她。
“大王!”她心跳加快,脑中有不祥预感浮现。他怎么在这里?胸口仿佛被压了颗石头,一口气就是无法好好咽下。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会不会听到了她与冉大夫的对话?如果让他知道他有禁令在先,她却还不听话的私自查访,触犯他忌讳要是往常她一定怕的直打哆嗦,装做若无其事,可现在,她却莫名的想要逞强,她想知道他的反应。是会震怒,或是有可能对她坦白?
“刚炼了新药,正在找你。”没有喜怒的冷凝表情,让人完全无法从其中窥见他的想法,可他的话却比命令更具威胁性。“别在这里蘑菇,回丹房吧。”
他……什么都没听见吗?不知心头惆怅由何而来,万俟芸只是重重长叹一声,任凭身子早巳习惯地自动跟上他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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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地下密室的丹房,阴暗冰冷的气氛,老是让万俟芸感到害怕。空间仿佛被什么执着意念紧紧包围,呼吸间,备受压迫的空气常让她有即将窒息的错觉。
七年来,至长三天,至短半日,每当千海帝新药一完成,就会要她试喝或试吃那些材料未明的怪东西。
她光瞧瞧千海帝背影,再瞧桌上盖着红布的托盘,强自镇定的咽了咽唾沫。
应该就是红布下那个鼓起的东西吧?盯久了,她还眼花得觉得那东西会动哩。
不行,她得冷静些。她轻拍着胸脯垂下头嘀咕不停。
往常吃了,大不了也只是发个高烧,骤生恶寒,或者四肢发疼,什至五脏六腑像被烧灼似的疼得乱七八糟……唉,至少性命无虞,她不应该害怕的。
千海帝对于她的重重心事,却一点也没察觉。“哼,明知本王在等你,还不做正事,自顾自地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看来你是忘了,你是谁的奴婢?”
站定一旋身,千海帝阴森冷笑的威压感几乎吓得万俟芸惊跌三步。
“反正,你对本王除了君臣之情,别无其他;这些年,被逼留在本王身边侍奉,难为你了。”让人模不清楚缘由,自他力持镇定的眼眸之后,陡然炸开熊熊火花,无法遮掩的怒气四散进裂,仿佛能烧毁所有倒楣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事物;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她。
万俟芸瞪大眼睛,感觉畏惧的同时,却觉得自己好无辜。他怎么偏偏听到所有对话里头,最非出自她真心想说的那句话?“不是那样,其实……”
她那时不过想要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似乎说的过于无情。可是,他在意这点是否太没道理?
他从来不曾将她当成一回事,只是什么都不解释的欺负她,她也没说错不是吗?以为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亲近侍女,可当他就算危及他自身安危,也不肯让她为了保护他而尽心时,她才知道,也许自个儿最感到受伤的,并非他的高傲姿态难以亲近,而是他始终不曾……将她视为心月复,给予同等的信赖与倚重。
亏他俩相处整整七年,说到底,她一点也不了解他。虽然人就在他身边,仿佛他拿她当成什么特别的人,结果在他心中,她什么也不是。
一切是她过于高估自己,无端想太多。
“其实那时我想说的是……”不知怎的,她就是失去了辩解的力气。让他误解又如何?反正他俩的关系再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吧?
“其实不论如何,也都与我无关!”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将自个儿左腕握得死紧,那重重缠绕好的纱布几乎又渗出了艳红的色彩,他也执拗地不肯松手。
方才他到达之时,恰巧见到那大夫似乎在纠缠芸儿,他不是不明白她这家伙也许为了月兑身而口不择言,只是,她就连随口敷衍他几句中听的场面话也不肯?
思及此,他更为恼怒。假若他不是利用手上的伤痛逼自己保持理智,也许他早就一掌毁了自己苦心为她炼好的药;既然两人终究凑不在一块儿,他又何必如此为她尽心?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仁德之人,只是出身苍炎帝家,有他无法逃避的责任;对芸儿的事,难道他做的还不够,非得明说才成?
想当初,是她欠他,是她负他,如今还摆出一副无辜样,这不是耍他是什么?
多年爱恨纠缠,既然始终理不清结果,干脆任两人同归于尽罢了!
他气急一提掌,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往桌上落下——她眼见他烧红双眼仿佛发狂的神情,想起那一夜他大开杀戒毫不留情,心中一凛,倒抽口气,举起双腕护在眼前,缩起身子直往后退。“不——不要过来!”
他,难道想杀了她吗?正如谣言所说,对于追究七年前往事的人,他一律不饶,也包括跟随他身边整整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她?
他当真连一点旧情也不念?
万俟芸那一声充满害怕的拒绝,瞬间惊醒千海帝。
他在想什么?自己竟发了疯,企图毁掉她?
斑举的左手收不回也放不下,人僵在原地,最后,他左掌懊恼地重重拍落在额上,双眼紧闭,不甘心地低咒。
畏惧眼神与刺耳语句与当时竟然半分无差,就像是无形盾牌,完全挡下他的怒气。她怕他?是的,她怕他。
七年前,就是这样的举动深深刺伤他,叫他从此以高傲筑起防壁,不想让自己再次尝到那份心碎欲裂的感觉。
他能怪她现在总是害怕的躲他吗?平日总是拼命压抑的怒气,一旦爆发,却远比任何人都来的疯狂,他明白自己失控的后果,怎能怨她害怕?
怨不了了,无论多恼怒,他仍无法当真怨她,唯能自责。
一切真相,她都不知情啊……而他,害怕她再次逃避,所以从不明言。
如今这样的难解局面,该怪谁?
他黯然低垂下头,没让她察觉地发出一道仿佛像是自嘲的苦笑;而当千海帝再次睁开眼眸之时,怒气已掩去大半。罢了,眼前,先想法子喂她药才是正事。
“哼,你嚷嚷什么不要过来?我过去作啥?是你该过来吧?”
他掀了衣摆,好整以暇的旋身坐至桌前,俐落揭开前方盘上盖着的红布,亮出已经放凉了的一小碗药汤以及几块厚耙糕点。
“本王唤你来没别的事,只为试药而已。试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试完就可以离开?”万俟芸将遮挡的双手搁下,喜出望外地探出头。他主动松口说要放她走?错过这机会恐怕又要被整上好久。
眼见他坐在桌前,甚至一脸平静、几乎要让万俟芸怀疑,刚才那股山雨欲来前的狂乱暴风是她的错觉。将视线收回桌上,她皱起眉头,“呃,这是啥玩意儿?”
千海帝的老毛病没改,将他那一堆怪药摆第一;瞧瞧,一提到要她试喝,他马上变了个态度。唉,算了,这样也好,总比惹他发怒被劈的尸骨无存好。
万俟芸用眼角余光偷瞄千海帝,迟疑好一会儿,最后大着胆子,捧起那碗乍闻之下味道还算正常的汤。其实闻起来还挺香的,但那原料令人胆寒之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