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而且——待在他的身边太危险了,这个男人充满了压迫性和一种致命凌人的气势,她只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绣工,她不能跟这种危险的人牵扯上。
“我要走了。”她小声却坚定地道。
他陡然伸出一臂拦住了她,低下头来紧盯着她,“怎么,你不信我一定能得到你吗?”
她心猛然狂跳,小脸上强自镇定的神色崩溃了一丝,“公子,傅府——是仆佣如去、人来人往的地方,你再不走,我要叫了!”
他仰天大笑,笑声低沉悦耳——更重要的是,他居然笑得这么放肆,一点儿也不怕给人发现。
她瞪大了眼儿,“你——”
他满眼趣意盎然,食指微揉了揉鼻梁,“你看我是怕给人发现的人吗?”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寒梅呀!”他邪恶地又要模上她的小脸蛋,绣娘急忙后退。
“我根本不认识你。“她好气自己声音发抖成那样,又急又恼地道:“你也不是我的,你——我要走了!”
“等等,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了吗?”他好整以暇地抱肘在胸,饶富兴味地打量着她。
“我知道你是登徒子,这就够了。”
“不,我只是个锲而不舍、永不妥协的男人,”他懒洋洋地道:“尤其对于我想要的东西。”
她决心不再听这个轻浮狡猾男人的话,咬着下唇道:“那跟我没关系——”
他没有再拦她,只是懒懒地抱着肘,“总有一天,你会是我傅寒梅手心里的甜果子。”
“傅——”她怔了一怔,“你姓傅?你——跟傅家有何关系?”
“你来傅家做针黹这许久,难道不知道傅家有个大公子吗?”他缓缓地笑了。
他就是傅家的大公子?
老天——她今日受到的冲击着实太多了。绣娘头晕了晕,踉跄了一下,他冲动地就想伸手相扶,但是又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让自己闲适的神情不变。
被了,他今天已经太纵容自己浪掷的关怀了。
小绣娘虽美好,钽只适合拿来充作可口小点心,难不成还真当作一回事儿?
寒梅嗤笑自己的失常,凤眸炯炯盯着她,神情安之若素。
绣娘很快支撑住了踏虚的脚步,勉强挺直着腰肢,却难掩一丝仓皇地蹲下去,很快抱起了满篮子待补衣裳。
她匆匆福了一福,连看也不敢再看他,“傅公子,是绣娘冲撞冒犯了您,我——我还有活儿要做,先告退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寒梅也没有阻住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绣娘是新来的绣工,这么说,这几日让娘极为称赞的绣活儿都是她做的了?
他不自禁撩起腰间系着的红色荷包,细细审视——
榴红配金葱,边缘以水流云牵牵挂挂成形,金为带——当初他不经意瞥见了娘摊放在梳妆架前的几个精巧荷包,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配色不俗、绣工精致的水流云袋。
他还诧异一向来府里做针黹的高婶儿功夫精进了,没想到这荷包原来是出自她的手。
不过有件事隐隐约约哽在心头——
他细细思索,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究竟是哪儿怪异了——
“她的左手伸展似乎有些不便,莫非受伤了?”
随即,他又暗笑自己的多管闲事。
这个小绣娘挺好玩儿的,或者,她会有兴致和他玩一玩某种偷心的游戏——
寒梅大笑,大步踏向主楼去。
***
逃回了清贫窄小的小屋,绣娘还是无法抑止心头脑际的震荡惊悸。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控制不住频频发抖的手脚,脸颊如发烧般的滚烫,呈现出异常的绯红;她一直吞咽着,却怎么也拉扯不回月兑缰的激动。
“姐姐,你怎么了?”一个浓眉大眼、美丽好看的男孩自后院抱着竹筛进来,见状讶然地叫道。
绣娘回过神来,强忍着手脚的冰凉和颤抖,挤出了一朵笑容,“我没事。娘呢?”
男孩把竹筛上的灰条菜和葫芦一捆捆收进了小瓮里,还是不甚放心地问:“娘到婆婆家去了。姐姐,你当真没事?”
她敛眉微笑,轻声道:“嗯。今儿学堂里教什么?可有功课?”
“今儿先生教孟子——姐,我不想去私塾上课了。”他低下头,愀然不乐地道。
她一惊,“为什么?”
“先生说我已经两个月没缴束修了,其他的同学也笑我。”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瓮身,“我也想去给人帮忙顾牛,打零工什么的。我知道码头有请人扛货,我想——”
绣娘厉声地叫道:“不,不可以!”
平素温柔腼腆的姐姐竟然发怒了,他眨巴着眼睛,不解又惶然地望着她。
她只觉眼眶好热好热,强忍着哽咽正颜道:“永庆,你是男孩子,将来是卓家的一家之主,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以不读书有受教呢?咱们虽是清贫人家,再怎么样也不能荒废了你的学业。至于束修——姐姐会想办法,断然不会再让先生为难你的。”
“姐姐,我不能再让你为了我的束修而烦恼。我已经想过了,只要我去码头,一个月能挣六吊钱呢!”
“不可以。”好非常坚持。
“可是姐,我们需要这些钱啊!”
绣娘小碎步奔过来,紧紧握住弟弟的肩头,“我们只需要你别放弃,真的!以后就指望你光耀卓家了,姐姐是女儿身,惟一能做的就是供你习读圣人诗书,其他的你就别担心了,知道吗?”
“但是我们家哪还有钱缴束修呢?”他张着温和却忧虑的双眼。
“你放心,姐姐现在在傅府里帮忙做针线活儿,傅家给的工资很优渥呢,相信我只要更勤快些,一定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柔柔微笑。
“傅家?就是那个有名有利、权势滔天的傅家?”
“嗯,傅家人都很好。”她的脸莫明其妙地红了红,急忙解释,“虽然他们是高贵人家,但是待人有礼谦和,尤其是傅夫人,还特地让管家大娘收拾一间屋子专给我做针黹——所以我想,只要我能继续在傅家做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攒些钱了。”
“真的吗?”他不可思议地低呼。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读书,家计不会有问题的。”她低头自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些碎银子,“这是我今天领的工钱,统统给你,够缴束修了吗?”
永庆睁圆了眼睛,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颤着手接过。“我——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银角子呢——这是真的吗?”
“傻弟弟,这自然是真的。”她笑了,无比满足地看着小弟欢欣惊喜的神情。“这也难怪。咱们以前能模着铜钱就很不错了,哪能看见真正的银两呢?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傅家人很好心,决计不会在银钱上亏待刻薄下人的。”
“姐,我能继续读书了!”他欢喜到几乎哭出来。
她爱怜地模模弟弟的头,“是啊!我知道你也好喜欢书本,姐姐拼了命也会让你完成学业的。”
“姐——”他抹着袖子,感动不已。
他一定要好好求学,终有一天金榜提名,到时候就可以真正地报答娘和姐姐的恩情了!
***
自从初相见,傅寒梅就带给绣娘莫大的震动与惊撼。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远远地、永远地躲开他——还有那炽热深沉到教人承受不住的目光——
但是傅府打从那一天开始,对她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神秘吸引力。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傅家人很好,而且工钱又多,所以她才会这么热切地日日到傅家去帮忙做针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