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上郡,是为了避开我吗?”低沉柔和的声音静静从不远处传来。
激动的人立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呆呆怔在原地。半晌,才不敢相信地回首去看。那个右手牵着骏马、背光而立的人,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自远处赶至吴中。
“扶苏!你真的来了!”她月兑口而出心中对他的期盼。她不要再回避自己一直在等着他来寻自己的事实。
“你知不知道我找遍了整个皇宫!整个咸阳!就差把父皇的皇陵都掀翻了!”他望着她,想训斥她的不辞而别,吐出口的字字句句却成了心底思念的表白。
“对不起,是我任性,是我胡闹。”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她怎么会傻到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他?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总算也知道为我流一次泪了。”他叹息着将她拥入怀中。虽然心中仍耿耿于怀她为乔松流的那些泪。可毕竟,她永远都只会在自己的怀中停留。
“我以为……你会在上郡。”她嗫嚅着。心知自己带给他太多麻烦。
“原本应该是。可是侯生在走前劝我说,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何就吝啬着不肯向你好好解释一下。我到了上郡以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所以就特地来这里。”扶苏说着顿了顿,抬起晏落的螓首道,装模作样道,“我只是要跟你解释清楚。并不为其他的。”
“扶苏公子,你就算说是特地为了这丫头赶来,也没有人会笑话你。”一直在一旁被两人忽略的项梁忽然笑着开口调侃扶苏。
“舅父。”
“梁叔。”
拥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尴尬地望向项梁,而相拥的双臂却在不知不觉地抱得更紧更紧。
第10章(1)
“春桃竟然是赵高的内应!”原本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重要一环,终于将整件事情串起,“可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
扶苏温和地圈着晏落,“你一直把她当好姐妹,不是吗?”因此也知道春桃背叛的事实会对她造成伤害。所以他竭力想将一切最圆满地解决。可惜天意弄人,一切仍是事与愿违了。
“扶苏,你该告诉我的……虽然春桃是别人内应的事的确会伤到我,可是,相比乔松的死……”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被伤上千百回,也不希望乔松死。
“晏落,你当真觉得,扶苏是那种会图谋杀害自己亲兄弟的人吗?”黑瞳幽幽望着怀中人,眼底深处有着掩不住的担忧。
“我当然不相信。可是……”
“那是个意外。我只知道你那天去了丽苑,必死无疑。可是,我没料到父皇会对乔松下手。”他原本只想偷梁换柱,给赵高和乔松一个警告,让他们别再继续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未料父皇面对乔松这个亲生儿子,竟然也能狠得下心来,一剑穿心。
晏落这才明了,原来冷血无情的人并非扶苏,而是他那贵为天子的父皇。
“有件事,我想问你。”晏落抬头望向扶苏,“那个负了音娘的人,是胡亥,是不是?”
“你知道了?”
由他从容的神色可见,这件事他早已知晓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误会你才是那个负心人。”又是一桩误会。他就是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才让彼此间的误会累积得这么多。
“胡亥那年才不过十二三岁的人,这样的丑事我背得起,他背不起。”当初若非晏落拿回那块玉佩,他也不敢相信,小小年纪的胡亥竟然会闯下这样的大祸来。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傻……”晏落含笑注视着扶苏,眼底却分明已有晶莹在闪动,“却不料你比我更傻。明明是个烂好人,却还总要扮张冷脸做坏人。”
“还是你傻。知我傻,还这样傻傻爱着我。”他这生何其有幸,能够得到晏落那样深的一份爱。
“以后不许再让我误会,以后不许再将事情都闷在心里,以后……不许再将我扔在一旁了!”她不要再和他分开了。为了他,哭过、痛过、死过,从此以后,该只有幸福才公平。
“不会了。”为了她已经放弃所有,再没了她,自己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相拥良久,扶苏才缓缓开口:“落,和我一起去上郡可好?”
沉浸在幸福中的人这才想起扶苏已被赢政发配至上郡监军,如此说来他并不是自由之身。那他此次擅自来吴中,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见晏落凝视着自己不语,扶苏以为她心中不舍得项梁,于是温和笑道:“你若不舍得离开你舅父也无碍,我早晚……”
“我跟你去。”她承认自己没心没肝,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别说是舅父,就连父母之仇、灭国之恨都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谁让自己在与他初邂逅时,便注定为他倾心、为他肝肠寸断。
“落,上郡一派北国风光。天蓝地阔,牧民红脸白齿,笑声如银铃阵阵。你定会喜欢那里。”说着,不自觉地露出笑来。那个压抑而沉闷的皇宫,从来都不是他向往和喜欢的地方。去了上郡军营以后,就越发意识到自己以往因皇位争斗而生出的不快乐是那般毫无意义。
“扶苏?你在笑?”晏落不敢相信地抚上他唇边那快乐的笑,自己与他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欢快过。
宽厚的大掌轻轻覆上她的手,目色温润,“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幸好,经过这么多风雨,我还握着你的手。”
“我从未放过牧,也不知能不能适应上郡生活。”倚在她怀中,已是心生向往。
“我会教你。我的落是这世上顶聪慧的女子,定会很快学会。”
“若我学不会呢?”
“反正我们有一生一世,那就慢慢教。”
“你要带柔儿去上郡?”项梁微微虚目,显然对这提议颇感意外。
“是。我有皇命在身,必须驻守蒙恬军营。”他无法在吴中长相陪伴,所以只能带她走。
“柔儿没了武功,与寻常娇弱女儿家无异,处处需人保护照顾,如何能待在全是男子的军营?”如今的她,让他这做舅父的如何能放心。
“梁叔放心,我会将落安置在军营附近的牧民家。至于保护照顾之责,扶苏定当全力以赴。”就算得不到父皇的认可,扶苏还是希望晏落这唯一的长辈能真心应允两人在一起。
“舅父,扶苏会待我很好。你真的不用担心。”
秀眸中的恳求项梁又焉能不懂,长长叹了口气,“唉,可你现在这样跟着他,不明不白……”
“我不在乎。”能陪伴他左右就已经是上天恩宠。她不敢奢求更多。
“我会给她交代的。扶苏此生此世,只要她这一房妻室便足矣。”低沉的声音中溢满了柔情。
“你在说什么?我不会嫁你的。”晏落失声道。他忘了自己那可怕的宿命了吗?他是要称帝的人,怎么可以娶自己这个灾星。
“如果我只是一个皇长子,乃至未来的王爷,你的宿命对我又有何妨?”其实自放弃李幼娘的那一日,他早已动摇了成帝的念头。
“可是你娘的心愿……”她知他所背负的还有他母妃的厚望。
“无论是谁称帝,都无法避免天灾人祸。即使我当上了皇帝又如何?国内仍会有六国余党滋事,匈奴也始终虎视眈眈。没有战争,天下太平,不过是美好愿望罢了。”在上郡日日为防匈奴的演练,让他彻底认识到了战争根本是一个国家避无可避要面对的现实。
“柔儿,你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单独和扶苏公子说。”项梁忽然沉下脸对晏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