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素来聪慧伶俐的宝贝孙女变成这样,叫老人家怎么不肝肠寸断?
孙媳妇被花心的孙子首阳气得离家出走;二孙女月牙沉迷打工,连家都很少回;小孙女寰宇自幼失踪,虽然失而复得,但身分仍有些疑虑尚未厘清。袁家状况连连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她求神问卜许多年,始终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现在连唯一乖乖待在家里的恒星都遭此横祸,莫非老天真的要让袁家家破人亡才甘愿?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看来得在医院里跨年了。还有之后的农历新年……
十几年来,每年的除夕夜,一家人总是无法团圆,今年更惨,要是恒星再不醒,连年夜饭都得移到医院里吃。想到这点,老夫人更是痛心。
罢才她和媳妇去烧香的时候,恩主公明明赏了一支上上签,指示一切都将有转机,可是恒星怎么到现在还不醒?恩主公可别唬弄她才好!
病房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她和袁汤媛一样,穿着高级的旗袍,同样神情憔悴,眼睛鼻子都肿得跟核桃一样,显然刚刚才哭过一场。她就是恒星的母亲袁艾玫。
她走近婆婆身边,轻声说:“妈,我来照顾恒星就好,首阳和寰宇都回去了,您也回家休息吧。您这几天也累坏了,医院这里又不舒服,要是累出病来可不好。”
“联络上月牙这孩子了吗?”袁汤媛幽幽叹了一口气。
“还没,这丫头不知道打什么工,连电话都不接,也不回电。别管她了,您还是回家休息吧。”
袁汤媛摇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等恒星醒过来。”
她望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一眼,顿时又眼睛发酸,强忍着眼泪劝慰婆婆“妈,恒星的身子需要休息,没这么快醒的,您千万别操之过急。像您这样完全不顾自己身子,万一……万一恒星醒了,却换您倒下去,这可怎么得了呢?”说到最后,忍不住一阵呜咽。
老夫人的眼睛仍然离不开孙女身上。“我现在哪有办法休息,就是躺着也睡不着啊。我脑子里忍不住一直想,为什么我们袁家会遭到这么多不幸?为什么恒星这么好的女孩,用情这么深,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而且还碰到这种噩运?我真的是想不通啊!”
袁艾玫抽噎一声,伸手轻抚着女儿的短发,轻声说:“只怪这孩子死心眼,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给。这都是我这做妈的不好,没好好教她,我不配当妈……”想到女儿这段坎坷不平的情路,她不禁泣不成声。
“这不是妳的错,天下这么多男人,她谁不好爱,偏偏就认定章翼,这是冤孽啊!”袁汤媛说着忍不住有些火大,“她人都已经这样了,那姓章的小子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意,这简直是糟蹋人嘛!亏我多年来一直指望他当我的孙女婿,想不到真是看走眼了!”
“妈,章翼那孩子从小没了妈,爸爸又忙着工作没空照顾他,您这么好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丢着他不管?您就不要再自责了,这是命啊。”
袁汤媛痛心疾首地摇头。“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年我绝对不会准那姓章的小子踏进家门一步!这样一来,恒星她也不会……不会……”
袁艾玫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本来还盼着有朝一日恒星跟章翼会有结果,但现在弄成这样,我也觉悟了。等恒星复原以后,说什么也要逼她对章翼死心,绝对不准他们再来往!”
“好,很好,就这么决定。等恒星出院,马上叫她去相亲,找个更好的对象,不要再为章翼浪费青春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忽然有了动静。恒星低声申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嗯……”
袁家婆媳喜极而泣。“醒了!恒星醒了!”
“妈、女乃女乃,怎么了?”声音虽然微弱,却很清晰。
“媳妇儿,快去叫医生!”
“好!”袁艾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恒星终于完全清醒,睁眼打量四周。“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儿?而且还全身酸痛……”
袁汤媛心疼地说:“妳出了车祸,记不记得?”
“车祸?”恒星蹙眉思索,忽然脸色大变,跳了起来,“对了,章翼!我得赶快去找他老板把酒拿回来,不然就糟了!”
袁汤媛死命拦着她。“妳冷静点,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妳整整睡了三天,女乃女乃跟妈妈都快担心死了!”
恒星睁大了明眸。“三天?”
“是啊。我们还以为妳是脑震荡还是脊椎受损,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原因,我还真怕妳一辈子醒不过来呢!”
她想了想,稍嫌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羞愧的红晕。“我想,我应该是睡眠失调吧。”
“什么?”
她小声地说:“我之前失眠了快一个月,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因为车祸的关系……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袁汤媛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许久,她口中终于爆出一句,“妳这个笨孩子!”
说来说去,也许一切都该怪章翼。
***bbs.***bbs.***bbs.***
十年前的除夕夜。
同样是喜气洋洋的欢乐年节,袁家位于阳明山上的豪宅原本就已经够气派辉煌,此时更是妆点得美轮美奂、花团锦簇,花园里的花无视时节而怒放,一朵比一朵娇艳,让人目不暇给。屋子内外全部粉刷一新,窗户桌椅擦得像镜子一样明亮,所有的窗帘桌布也全都换上女主人远去欧洲挑选的高级品,每一件都有着精致的刺绣和华丽的蕾丝,高贵优雅有如皇室。
每一扇门上的对联,都是书法名家亲笔挥毫写成的,一笔一划皆气宇非凡,每一幅都有放进博物馆展示的价值,由此可清楚看出袁家的显赫与人望。
然而,阁楼里的景象,跟屋内的繁华气象却又完全不同。
门窗紧紧关着,窗上挂着厚厚的窗帘,房内透不进一丝光线。在黑暗中只点着一盏小小的夜灯,灯罩外贴上绿色玻璃纸,微弱的灯光把四周的物品,和房内对坐的两个人影全映成一片惨绿,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十七岁的章翼那张端正清俊的脸,在这种气氛中也变得阴森无比。他脸上挂薯淡淡的笑容,用作梦般的语气,对唯一的听众说着他自创的故事。
“他躺下正要睡觉,忽然那个声音又来了,咚咚咚,咚咚咚……”
彷佛在回应他的故事,身后的门忽然发出急促的声音,“咚咚咚!”
一啊!”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恒星吓得大叫出来,章翼自己也吓了一跳。
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大小姐,章少爷,老夫人请你们快点下去吃年夜饭!”原来是管家云婶。
两人都松了口气,恒星回答,“云婶,麻烦妳跟女乃女乃说,请他们先吃吧,我待会就下去。”
“不行啊,小姐,老夫人说这是团圆饭,一定要全家一起开动。”
恒星急着继续听故事,随口敷衍,“好啦好啦,再等一下。”等云婶的脚步声远去,她催促章翼,“然后呢?”
章翼又恢复那如梦似幻的语调,轻声说:“他爬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找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只是屋檐积水,水滴下来打到木棚的声音。”
“哦……”恒星恍然大悟,“然后呢?”
“那晚没再发生怪事,年轻人一觉到天亮。起床后他很高兴地跑去村长家告诉他:『我在破庙里待了一个晚上,什么事都没有,闹鬼只是谣言而已。』村长一听这话,眼睛瞪得好大,眼珠子差点滚出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你真的在破庙里睡了一晚?没骗我?』年轻人说:『当然啊。』村长的嘴巴张得更大,说了一句惊人的话。”讲到这里,他却闭口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