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不流泪的,我绝对不哭——
“那么,再见了!”最终这一刻,我一定要笑着说。
沈浩也笑了,笑得好青春!依是那年池畔初逢的少年,意气昂扬在那粼粼的波光潋滟中。
然后,然后他再深深看我一眼,转过身,还是不再回头。这离去的背影,恰如当年顶楼秋风,那一抹金黄暖酥的阳光下,那些微的、些微的,叫我惆怅说愁的无边天色。
啊!我不哭,说好不哭的——
再见了,沈浩。我把玫瑰抛向他离去后的天空。还君明珠双泪垂。波音七四七再一次载走了我青春的时候,最美,最憧憬的梦。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再见了,沈浩。这离别,我只有这一句最平淡的问侯。
那年沈浩离去,是明晃晃的夏日,天空灰沉高阔;而今,沈浩离别后的天空,依旧是那年的宽广高阔。
难得啊!冬日有这样的晴空——
回程的车中,司机从后视镜瞄我一眼,随口问说:
“来送行的?”
我点头。
“嗯!最心爱的朋友被飞机载走了。”
司机了解似地点头,说:
“都是这样的。聚散离合本来就是件很容易的事,看开一点就没事了。想得太多,哭惨了自己不说,心情更难过,那日子就不好过罗!”
我微微一笑,这感觉这么熟悉,又是那年相逢过?而这司机大概看多了离别后各种不堪的景象,出口满带着哲学家令人深思的词汇。我是不会哭的,说好今天不掉泪的——难得啊!冬日有这样的晴空——
司机看我不答话,放了一卷音乐带,顿时车厢内溢满低沉浑美的嗓音,娓娓地唱着: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客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刭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难得啊!冬日,这样的晴空。
第三十二章
“所以,你就这样看着他走了?”
阿光休假,拜访我的小蜗居;春雨潺潺.灯黄昏罗帐。听雨,在今宵薄凉的气候里,不再是如梦的诗情画意。
漫天的雨,下得有若情人的泪,像是真爱的倾吐,又似是感情的流露——还作是.感情的信物?
沈浩走后,只要是听触见有关感情、前尘往事等悲凉的事物,忍不住心里就淡淡些微的惆怅。尤其怕看夕阳,怕见到粼粼潋滟的波光,只因那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而我,发誓不流泪的。
“这雨.下得还真叫人有点心酸。”我关上窗,打上薄帘。
“其实,如果能大哭一场,也许就没事。感情的事.若是太逞强,恐怕到伤口结了疤,还是忘不了那种痛。”阿光缓缓地说。明明是事不关己,讲得却像是他自己的伤痛。
“两个人都温柔得叫人心疼——”我微微一笑:“是我没这福份,害得彼此伤痕累累不说,自己也好过不到那里。”我是真正的心痛啊!可是对阿光说起来,也还只是浅浅淡淡地微笑看。
“喂!说实话,”阿光说:“他们两个,你到底对谁深情得多?”
我一呆.黯然别过头。
“我也不知道,真的!连自己也不明白心里究竟怎么想!沈浩一直是我最美的憧憬,光是看到他的背影,就让我心跳个不停。可是沈自扬——”我蹙紧了眉头:“奇怪!怎么一直忘不了.那一日,夕阳光芒裹满他全身的印象!烙印得那么深,一想起,心头还暖暖的.心却又慌个不停,好像对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起来。那感觉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想起他.心里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被遗忘了似的,那样地慌乱无主——”我自嘲地笑了笑,微微摇晃着脑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都过去了,讲什么都太迟了!”
“哀莫大於心死,心不死.就有挽救的可能。我想.你还是放不下沈自扬,对他用情来得深.否则,依你的个性,根本就是会不顾一切跟着沈浩走的——大概他也是知道这样的,才会离开你.远远地走掉。你呀!你!虽说两情交流,喜欢或别离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呀!我要这么说,终究还是辜负了沈浩。你以为你一直对他思念,一直恋着他,那只是你对往日怀怀的某种眷恋,其实不知不觉中,你早就割舍不下沈自扬。可是,你总以为要守着对沈浩的思念与约定——五年之约,算是吧——所以,沈自扬对你越好,你就觉得罪恶感很深,便越排斥他。真相是,你封闭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不敢接受他给你的情感。”
阿光说完,两手一摊,像是摆月兑掉什么重担。
“胡说!我没——没——有。”我讷讷地驳斥他。
他微微一笑:“不是胡说,你是当局者迷,身陷感情的桎梏中,被所谓执着混沌了眼,看不清情奔最终的方向。你呀!执着是好的,可是别忘了,先弄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爱恋不舍的那个对象。算你命好,两个好男人都那么疼怜你——你啊!就是不知珍惜!”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我是喜欢沈自扬——”
“别问我!”阿光手一挥,走到窗边,拉开薄帘,开了一小扇窗。“你自己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你为什么拒绝跟沈浩到美国?为什么不按受他给你的温柔?——问你自己吧!你目己应当是最清楚的。”
死阿光!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地剖白我的心肠,丝毫不留一点余地?!明明知道我不敢承认,为什么还耍恶狠狠地揭开我的疮疤?他难道不知道,沈白扬已经不要我了!
“他不要我了!”我突然月兑口而出。
“不会的!”阿光笑得更自得:“他怎么会舍得不要你!想想看!当初他是怎么死皮赖脸纠缠着你,怎么不顾一切地等着守着你?明明知道你不喜欢他,还是那么痴情!你对他那么无礼不耐烦,他还是默默忍受着不在意!他对你,可真是不舍,怎么会忍得下心肠不要你!只是你呀!你亏负他太多了,到最后又狠狠捅他一刀。那一刀,想必伤得很深,血流了遍地,要等到伤口痊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不过,他必然还是会偷偷来看看你。他是成热的男人了,处理伤痕的态度大概不会我那么差劲——”说到此,阿光不在意地一笑,过去那些伤,好像不再对他发生什么作用。“你放心好了!他不会不要你的,反倒是你,今后该怎么对待人家,自己好好想一想。太任性,是无法幸福的。难得你命这么好,这一次,千万别再辜负了!”
阿光把窗全打开,雨丝溅到屋里来。春雨潺潺,下得仍若情人的泪,是真爱的倾吐,是感情的流露,是珍贵的珍珠,也还作是感情的信物……
“这雨,还真叫人伤脑筋!烦人哪!”我说。
阿光探身出窗外,看着天空。
“你还真呆!”我把他的身子拖进来,“啪”一声关上窗子。“没事招惹这些雨珠作什么?看!身上都湿了吧!”
阿光是学美术的,个性有点艺术家惊世骇俗的颠狂痴呆。说他是疯子,可每看了,每叫人自惭庸俗。雨之於他,有一种自在的适意,而我一直不喜欢雨,间接的,也就浪漫不起来,失掉某种少女看雨听雨撩雨说梦时的天真烂漫。阿光是艺术家的脾气,空气污染、酸雨秃头的事他不管,只管雨中行那份姿意自在。然而我一直喜欢高高阔阔的蓝天,有一点风,照起来慵慵懒懒,金色璀灿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