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君是K女的金字招牌,教物理的,自然组学生每年为争夺他,抢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每每劳动出校长了,还摆不平。
可是那样的人,在我看来,才真的是矫柔造作,虚伪不自然。任何时候看到他,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紊,摩登的发型,据说是出自东区某名设计师之手;“亚曼尼”的品牌服饰,配上意大利进口真皮短筒靴,脚上裹着纽西兰进口百分之百纯棉白袜;皮尔卡登褪流行了,他不用,提着一只真皮的手提包,上面烫金浮凸着刺眼的ALEXANDER几个英文字;听说廸奥的香水不错,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想想还是喷了一点Prastara,就是十七世纪法王路易十四专用的那一种;闲时叼根香烟在嘴上,贵族气十足,艳红镶金的DUNHILL方形纸袋不忘拿捏在手上把玩着,打火机用的是“都澎”的就不用说了;至於平常喝的——有回我进辨公室,经过他的桌边,一瓶造型典雅的酒瓶摆在上头,看看标签上说的,Premierfromiohnnieealkerforthewhomakehisownrules,骚透到骨子里,这还不打紧,更有甚者,现在有钱人多,不是开BENZ,就是坐BMW,他偏不,一辆Audi开着满校园乱转,车身后四个串连的圆圈标志,象徽他事业、钱财,地位、名望环环相扣的美丽远景。
怎么样?这个李世群,怎么看怎么无懈可肇,典型的后现代雅痞族。只要他往你面前这么一站,你忍不住要对他噘嘴吹声口哨,或者自惭形秽,自卑的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绿意口中,有深度有内涵有文化的现代青年之最。可是——也许是我跟不上时代,总觉得他那个调调儿,和“美国舞男”里,李察基尔饰演的那个gigolo味道很像。
我绝对无意诋毁他的时髦优越,绿意也是常说我土土的,可是我再怎么努力联想,想得头都痛了,就是没有辨法把他和所谓深度内涵画上等号。
当然,我对李世群没什么偏见的,他有钱,他会赚,那是他的本事。我只是不够聪明,无法理解绿意对所谓的内涵,所提出的最佳示范,其因由道理何在?
我还是喜欢美术老师,喜欢——沈浩。就连沈浩偶尔被漂亮女生注视时,那种故作潇洒的姿态,也令我怀念不已。沈浩有很多缺点,可是却坏得那么自然,连带的,旁观的人也不禁跟着为非作歹。
有一招他最爱玩的,在各个水果摊逡巡,佯装水果摊上的水果看起来不好吃,要求老板先切一个试吃看看。明明入口又甜汁又多,他偏偏故意皱着眉说不好吃,有点酸。老板怕生意飞了。着急地再塞给他半个,自己也吃一点说:“怎么会?很甜啊!怎么会酸?”他还是摇摇头,拉着我离开,手上的水果可就忘记还人家了。
等到走远了,他才开心地笑说:
“真好玩!又赚了一个水果。”
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骂他:
“你怎么这么缺德?欺负人家老实,如果遇上一个凶悍的,看你怎么辩?”
他总说不舍,有一回倒真叫他给遇上了。那一次也是故技重施,结果临了要离开时,水果摊老板,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后娘人选不作第二人想的角色,叫住他说:
“先生,橘子一个二十块,你还没付钱!”
真狠,那时柑橘价钱,一斤也不过才二十槐,她这一开口,个数论斤卖,吃定沈浩心虚,价格一下抬高了四倍。
敖近摊子的人全在看沈浩,他讪讪地把钱掏给她,拉着我飞快地逃离现场。
我笑得肚子发疼,糗他说:“活该!吃到苦头了吧!”
他跟着哈哈大笑,可是这玩笑还是照玩不误。
沈浩是我心底最甜的秘密。啊!她的一颦一笑——
“苏宝惜!”
英文老师大声喊醒我的幻想。
“上课不专心,下去跑一圈操场!”她说,还恨恨地瞪我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单眼皮下,射出二枚淬毒的金钱镖。她最恨学生上课不专心,而我偏偏犯了她这项大忌。
可是这样也好,反正我在教室也坐不住了。该死的是我竟忘了,酷日下跑操场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结果沽了满脸灰尘不说,又被不平的跑道绊倒,摔了一个大包。
冲洗的时候,才刚从洗手台上抬起头,就看见美术老师从对面廊下走过。我的眼光一直追着地,忘了关上水龙头,水汨汨地流,像我的心脏在跳动。
回到教室,刚好踩着钟声的律动。英文老师看见我,大概气消了,竟然对我微笑说:
“下次记得上课要专心。”
然后一扭,高跟鞋达达地踩着走廊平滑的水洗石,窄裙下裹着一弧和窄长的丹凤眼完全不搭调的,浑圆的臀股。
“你在看什么?”绿意看我失神的样子,也跟着探头出来。
英文老师早走远了,奇怪我刚刚竟然看得出神!
“你今天要上顶楼吗?”绿意问。
我摇头。自从呆呆离开以后,我就很少再上去。后来沈浩也去了美国以后,我找不到凝眸的对象,慢慢地,就不会再上高楼。
绿意把便当搁在我桌子上说:“那好,一起吃饭。”
我眼着摊开饭盒,挟了一块鸡肉,问绿意说:
“今天怎么有兴致跟我一道吃饭?你们今天的‘午餐会报’昵?”
她瞪我一眼,跟着从我饭盒里也挟了一块鸡肉。
“我问你,”她咬了鸡肉一口:“你跟那个傅自有是不是分手了?”
“啊?什么?”
“我在问你,是不是跟傅自有分手了?”
分手?大博一直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不认为我们之间是那种男女交往的关系。
“干么问这个?”
“关心你啊!”绿意又从我便当里挟出去一筷空心菜。“上个礼拜天我在街上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勾肩搭背的,好不亲热。我原先以为是你,心里还在纳闷,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开放,后来看清楚了,才知道不是,博自有没有看到我,我就走了。”
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开始的,大概是我“缺席”太多了,反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和大傅已很久不曾放学后的车站碰过头了。偶尔通一、二次电话,也只是讲些不着边际琐碎的事,倒是他充满自信霸气的口吻依然不变。
我挟起一块鱼干,看了看,又放回饭盒中。“我跟傅自有是好朋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一票哥俩好,当然也有一、二个红粉至交。”话虽这么说,我自己都不相信它的说服力。
“真的是这样?”绿意怀疑地说:“可是上次,看你们神态那么亲热,我还以为你们交情不一样!”
“那么,你以为该怎么样?”我已经吃不下饭了,就把便当盖上。
“当然不怎么样,我以为你失恋了,你从来不提和他之间的事。”绿意有一般少女爱谈明星、流行服饰和男朋友种种的毛病。虽然她说夏绿意跟别人不一样,不做庸俗的事,却从来没有想到,生活本身就是一件怆俗不过的事。
“多谢你的关心了,”我说:“还特地陪我一起吃饭。”
“不用客气,”绿意笑的很坦白:“反正我本来也没安什么好心,看你软趴趴的,想刺激你一下。”
绿意就是这点可爱,虽然常常伤人,但起码坦白。因为这样,我可以原谅她所有的不是,人与人相交,虽然贵在知心,伹知心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做到坦白,这种朋友,到底值得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