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罗亚决定,他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治好我的眼睛。”她的笑容收敛了,一层轻薄的忧伤像清晨的雾一样笼罩在她身上。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眼睛……是天生的吗?”
“是个意外。”她淡淡地回答,“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迸达威还打算继续问下去,莎曼却轻轻叫了起来,“罗亚。”
“嗯。”罗亚出现在古达威身后。
迸达威诧异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这男人走路轻得像猫,而他瞎眼的妻子却能分毫不差地察觉到丈夫的接近。
真是对神秘而令人注目的夫妻!
迸达威好奇的目光被一对凌厉冷苛的眼睛逼了回去。
罗亚的眼眸中涌动著怒气与警告,他不喜欢有人这样死盯著自己的妻子,尤其是个摆明大有兴趣的男人!
迸达威只好讪讪地收回视线,开始大声吆喝手下搬运货物时小心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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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简单的乾粮,除了放哨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围挤在营火前闲聊。赶了一天的路,难得有这么一段放松的休闲时间。
商队向导范勒大叔一边吸著水烟,一边口沫横飞地讲著他所听闻的各种奇闻轶事,从独龙河的水怪到巴格拉城堡的神秘钟声,从利迪斯的贵族继承仪式到腓陵顿的甜稻米……罗亚夫妇也坐在稍远的一角,静静地听著。
“话说十多年前,古国伊林梅尔发生政变,当时的宰相杀死国王,自己坐上了宝坐……”范勒大叔又灌了一袋烟,开始讲一段异国历史。
“这些我们早就听说了呀!”年轻的骆驼夫唐宁嘴快性急地打断他的讲古。
“换点新鲜的故事来听吧。”
“没耐性的家伙!”被人打断话头的范勒大叔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话说伊林梅尔国王被杀之后,王后就带著小王子和小鲍主逃到国外。当时利迪斯、腓陵顿和咱们道林三国,都不大希望因为收留流亡的伊林梅尔王族而跟新王翻脸,又想为将来的局势变化留点筹码,于是安排他们居住在三国边境的交汇处——其实也就是三不管地带啦。让这些王族自生自灭好了,大概三国都是这么考虑的。”
“后来呢?”唐宁再次性急地插嘴,“小王子和小鲍主难道不想为父王复仇,重夺王位吗?”
“当然想啊!不过他们要军队没军队,要钱没钱,拿什么去复国?如果这世上只靠决心与勇气就能成功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当国王啦!”范勒大叔冷笑地戳破唐宁幼稚的想法。现实不是童话,没有相当的势力而空想复仇,只不过是在沙上堆积城堡的狂热愚行而已。
“多可惜!”唐宁大大地叹息一声,“王子和公主应该从此过著幸福的生活,传说里都是这样的啊。”
“本来是有机会的。”范勒大叔抽了口水烟,慢条斯理地说。
“哦?”唐宁的精神又来了,“什么机会?”
“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据说长得非常美丽动人,利迪斯的萨丁王在打猎时遇到她,一见钟情,决意要迎娶她为利迪斯王后……”
听到“莎曼公主”这个名字,一直静静靠在丈夫怀中聆听的莎曼猛地打了个寒颤。
“去休息吧!”罗亚想抱起她,但她却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我就说嘛,王子和公主都该过著幸福的生活才合理啊!”
“我还没说完哪。’”范勒大叔看他一眼,“可借红颜薄命;在婚礼前夕,莎曼公主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来,香消玉殒了。”
“啊?!”唐宁为这样的结局面呆若木鸡。
“所以说,年轻人,不要把世界想得太美好。其实就算莎曼公主真的嫁给萨丁王,也不一定就会幸福啊,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政治筹码,萨丁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多情男人,而且新娘死得也太巧合了点,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别的内幕——”范勒大叔唠唠叨叨地教训著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身为行商,切记要怀疑一切才不会傻傻被骗。
被了!听到这儿,罗亚决定离开。他轻松地抱起妻子,向远处的帐篷走去。大部分人发出或轻或重的失望叹息,他们贪看美人都来不及了,谁也没注意范勒大叔在罗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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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夜空澄澈无比,群星闪耀。银河倾泻着壮丽的星光瀑布。阵阵锐风掠过沙丘,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沙漠的申吟与悲泣。
一条厚毛毯小心地围在莎曼身上,接著,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包容了她。
“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故事呢,成为传说中角色的感觉好奇特。”
她依偎在他怀中,微微地笑著。
“不用理会他们。”他拥紧她的娇躯,暗恼那些人的多嘴。
“他们并没说错啊,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已经死了,现在活著的,是罗亚·德·莫尔的妻子莎曼,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你……后悔吗?跟著一无所有的我。”
“我很幸福啊!”她伸手模索著他的脸庞,温柔地描画著他的每一寸线条。
“像这样靠近你,在你怀中听风吹过沙漠的声音,我想要的幸福就是如此啊!”
“但是,”他凝视着她含笑的唇,“光复霍恩家族在伊林梅尔的王权,是尼奥王子和你从小的梦想不是吗?”
“对我来说,复国是一个纠缠不散的阴魂,它贯穿我的童年、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所有人都告诫我为了它任何牺牲都值得,但我始终不明白,复国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灵魂也可以放弃……”她迟疑了一下,低低说道:“或许我真的是个叛徒,我背叛了我的祖国、我的父母兄长,背叛了那些爱我的人们,懦弱地不肯承担应该背负的责任,所以上天才惩罚我变成瞎子。”
“嘘!”他以指封住她的唇,“你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的!”口气里有著绝对的坚定。
“治不好也没有关系啊,只要能在你身边,即使永远看不见也不要紧。”她搂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胸口。
他静静地搂著她,感受到怀中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呼吸和涌动在心口的暖暖的甜蜜。
“罗亚……”
“恩?”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纳闷地问。
“因为我害你破坏了对你父亲的誓言,害你和我一样成了背叛者,现在还要拖累你,”她的声音闷闷的,带著微微的饮泣。“虽然你从来也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很在意,我从不想让你为难的。”
“你没有让我为难。”他抚摩著她的秀发,落下细碎的吻。“我也不明白复国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但我父亲坚持应该忠诚的誓言,所以我决定照他的话去做。年岁越长,怀疑越深,然而我告诉自己有那样的想法是罪恶的。我没有勇气摆月兑誓言、荣誉以及随之而来的责任,我不敢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只能自欺欺人地以逃避来减轻痛苦,直到那一天……”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度懦弱与虚伪,或许对他们来说你是个叛徒,是个懦夫,但对我来说,你是个使我终于有勇气挣月兑枷锁,追求自由的英雄!”他将脸深埋入她如云的秀发,“也是我最甜蜜的梦想,莎曼!”
“罗亚,我爱你。”
“我心亦然。”
将怀中的娇躯拥得更紧些,罗亚微笑了。或许,他可以带著莎曼穿过这片沙漠,去看看另外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或许,就这么一直一直地走下去,永远也不停。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像有无限的可能性,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不管是生存还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