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无法忍耐,罗亚愤怒地将刀子扔到角落,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死?我本来就是去死的!为什么偏偏要我活过来?我想死!”她在他怀里挣扎著,微弱的声音渐渐变大,变得歇斯底里。“我不要这样活著,不能看、不能动,永远生活在黑暗里,我不要!”
“你还有我!即使你再也看不见,我会当你的眼睛、你的手臂、你的腿,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莎曼僵住了,无神的眼睛转向他。“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我己经不是公主了,你没有必要为一个叛徒奉献一生的忠诚。”
忠诚?
“这不是忠诚,而是——爱情!”
莎曼唇角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在我正常的时候,你说忠诚,而现在,你说爱情,你真是个善良的人,罗亚·德·莫尔,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施舍!”
施舍?
罗亚狠狠地瞪著她,低吼一声,重重封住她的唇。“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是个懦夫,做错了很多事才后悔,可是我不会错把同情当爱情;我爱你,莎曼!”
“你……爱我?爱一个瞎子?”
“对!”
“那么,你能爱多久?五年?十年?”
“错了,是一辈子!”
莎曼再一次僵住了。
罗亚低头看著她纠缠了恐惧与希望的脸,微微笑了。“是一辈子呢,莎曼。”
在这具纤弱而娇柔的小身体里,似乎潜藏著不可思议的勇气,总让她做出令他惊奇的大胆举动,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你明明胆小又害羞,却敢向王后求情,带病得快死掉的我上路;明明害怕黑夜孤单,却敢在沙漠里独自追商队;明明怕伤怕疼怕死,却……敢从钟楼上跳下来。既然你已经勇敢了那么多次,”他吻著她的芳唇,呐呐低语。“就再为我勇敢一次吧,活下去,和我一起,看看我们的未来。”
“你真的不会后悔?”
“不后悔。我发誓!”
“会永远陪著我?”
“永远!”
“那么,”莎曼含泪笑了,模索着他的脸,献上自己的唇,“娶我吧,然后带我走。”
*********
帐篷、水、乾粮、药品、金币……全部由一匹强壮的双峰骆驼负载,罗亚抱著新婚妻子走出岩堡,前方,是无垠的死海沙漠,穿过它,可以到达遥远的诺丹,甚至更远的大海。
几个平民打扮的人慢慢向他们走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罗亚认出他们是白杨村的村民。
“殿下。”为首的老者低低地开口。
罗亚感觉到莎曼抓著自己衣襟的手紧了紧,他保护性地退开一步。“你们……”
“对不起,”带著哭泣的颤抖嗓音出自莎曼之口,“对不起……我破坏了大家复国的希望,都是我的错!”
“殿下,我们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老者慢慢地说:“我们很感激您为村民们做的一切,所以大家想送您一件礼物。”他将一袭厚厚的手工毛织斗篷放在她手上,“祝您平安幸福。”
莎曼怔住了。
“其实,”老者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应该是我们向您道谢的。大家流亡在这儿也有十几年了,虽然生活艰难了一点,可毕竟是安稳的。复国免不了要打仗、要死人,相形之下,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复国……”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带著村民走开了。
莎曼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
站在岩堡的露台上,尼奥王子茫然望著远去的驼影,未来的路似乎无限地漫长迷蒙,而复国,离他是如此遥远。曾经一度以为可以握在手中的东西,现在摊开掌,竟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流失,不留一丝痕迹。
他还能握住什么呢?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牵住他的手,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玫兰,又低头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肮。是了,他还有这些,也只有这些了。
“走吧,”他搂住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
七月的天空,少了澄蓝,多了橘红。空旷无垠的死海沙漠像一片风乾的枯叶,皱弯著,扭曲著,在毒辣的太阳下挣扎著。
一望无际的沙海,放眼所及生机全无。几具凌乱的骆驼骨架泛著白惨惨的光,透出肃杀的气息。灰沙、烈日、酷热、乾旱,所有的元素都构成死亡的要件,这裹是死神之国、骷髅之地。
太阳渐渐向西偏斜,将天边烧得通红,而在落日的尽头,沙海上缓缓移动著一个小黑点,再近些看时,才知道那是一匹高大的双峰驼,两个里著厚厚灰布的旅人坐在驼背上,朝著夕阳的方向赶路。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黑夜完全统治大地之前,孤身旅人遇到一队由道林贩运布匹和瓷器到利迪斯去的商人,这也是他们一个多月来首次在沙漠中见到人迹。确认没有威胁后,商队首领古达威向这两个陌生旅人发出友善的邀请。
旅人之一以常人少见的矫捷身手跳下驼背,他是个高大的黑发男子,身材像杨树一般挺拔修长,容貌英俊而端整,气度不凡。阅人无数的古达戚相信他必定出自名门,而真正令他大吃一惊的却是另外那个旅客。
黑发男子伸手将同伴抱了下来,那人似乎有病在身,软软依偎在他怀中。黑发男子将他抱到营火前小心翼翼放下,裹住头部的厚布松月兑滑落,一头黄金般闪亮的秀发乍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竟是个女人!
火光照耀下,她的面容秀丽绝伦而缺乏血色,双眸一如冬日晴空般蓝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美貌即使是皇族贵胄中也是稀有的,此刻竟能在这荒凉的沙漠中碰见,古达戚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什么传说中的妖精或仙女。
“罗亚……”罗亚刚准备去安置骆驼和扎下营帐,莎曼立刻有些慌乱地低声叫了起来,同时伸出双手模索著。
“别怕,我在这儿。”罗亚赶忙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我只是去扎营,很快就回来,好吗?”
她点了点头,神情仍有些不安。
迸达威仔细盯著她的眼睛,才发现她视线空洞涣散毫无光彩。
是个瞎子哪!迸达戚暗暗惋惜地想。
“您想喝点儿水吗?”他忍不住轻声问。
莎曼猛地一缩,像是他的声音有刺,脸上浮起害怕的神情。
“对不起,我太鲁莽了。”古达威赶快道歉。这美人像一尊精致至极的手工瓷器一样,脆弱得一碰就碎,叫人心疼得只恨不能棒在手心里细细呵护。
“不!是我失礼了,我……很胆小,常常会被声音吓到。”莎曼羞怯地轻轻说,嗓音像春天的夜莺一样柔和悦耳。
“呃,那位男子是您的丈夫吗?”古达威有些冒昧地问。
“嗯。”她微一点头,脸上的笑容如梦似幻,瞬间照亮所有人的眼。“他叫罗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离这么近,古达威清楚地看见她所穿的毛裘,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吃了一惊——那是非常稀有的黑貂皮,价格甚至高于同体积的黄金!看来这位美人的出身极为不凡,说不定是某国的贵族闺秀,可是,哪有贵族会孤身在这沙漠中旅行的?
一时间,古达威对这对夫妻的身分产生极大的好奇心。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像这样孤身在沙漠里行走是很危险的,如果顺路的话,就跟著我们商队一起走吧。”他热心地建议著。尽避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这等美人能多看几眼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