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他眼仍盯着云飞,口中慢慢说道,“一会我阻住他,你趁机下山。”
白琬珠一怔,“不成!”
“是我信错人,又一时心软让你跟了来,”夏煦叹一口气,“莫让我死了还后悔累你身涉险境……”
他待还要说,云飞又攻了上来,他反手一掌推开白琬珠又与云飞斗在一块。
是听他的,还是留下来?
白琬珠心念急转,她并非不明事理,若一人逃出,尚可让江湖得知真相,可是这样一来,夏煦必然活不成……
一想至此,她的脚便怎么也挪不开。
另一头形势却已凶险,夏煦决意保白琬珠,便不再闪避贴近云飞,指间点切,几势变化,竟将云飞逼了几步,他也险险避了一掌。
一抹煞气掠过云飞眉间,他倏地反手抽了背上朴刀,朝夏煦当头劈下!
却被对方反应极快地空手接了白刃,便再使力,夏煦脚下蓦地陷了三寸!
却莫忘了,云飞还有一掌——
这一掌,却被生生穿了个血洞。
白琬珠右臂的箭闸已被云飞扣住,那一箭只发了一半,却也将他手掌钉穿。
她睁了眼望着云飞近在咫尺的扭曲面庞,只觉这张脸已不似人,却像一头嗜血的凶兽。这头兽一手刀劈夏煦,一手扣了她脉门,却又谁是猎人,谁才是兽?
她只觉体内力道从腕上与云飞掌心相触的地方缓缓地、缓缓地泄了出去,不久必再无与他相持之力,他便可腾出手去对付夏煦。
她望了那张弥上青气的脸,慢慢道:“你这样,却叫芙衣怎办?”
云飞一震,伤臂上青筋突地涨了起来,便在此时,白琬珠反手拍上箭尾,生生透了他掌,刺上他月复。
耳边只暴一声吼叫,她月复上也挨掌飞了出去。夏煦大惊,不假思索地握了刀刃使力一转。
却没想到会得手。
他怔怔望着插入云飞月复间的刀刃,云飞也望他。
他半晌才叫了声:“大哥……”
第七章登峰顶(2)
那浴了血的汉子一怔,和着血笑出声来,“却都忘了,咱俩还是结拜兄弟,你此时叫这一声……真讽刺。”
便大笑着倒了地。
夏煦木然立在花海之中,他的素袍也沾了血,有他的,有云飞的,滴在一地黄灿上甚是艳丽,他心里却是阴的。
半晌,这才想到白琬珠,回头一看,她却不知何时立在了他身后,也是一身狼藉。
夏煦强笑一下,“你没事吧?”
“还好,他手受了伤,劲道不强。”白琬珠忍了月复中隐疼,静静答道。
两人再无语,便就这般站在云飞尸身前,直至落日西沉。
这些不喜日光的花儿,却在天晖消去刹那,突地萎了。
今夜没有星子,白琬珠在剩下那间草屋里找到几个火石,一截残烛,她堆些枯草在近山石一处平地上生起火来。
火光摇曳,映出坡上一个新坟以及负手立在坟前那个男子。
先前夏煦安葬云飞尸身,她不知是否该插手帮忙,终是只在旁静静瞧了,见夏煦在立在坟前的木桩上,刻的是“义兄云飞”。
想来不是不难受的,却从夏煦平静的面上瞧不出端倪来。
这男子心事藏得好,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先前已在怀疑云飞。
却还跟了人家上山来。
这男子不笨,只是心软。
偏生又什么都忍着,让旁人替他难受。
察到火光,夏煦转过身来,也到她身边坐下了,“夜黑山路不好走,忍过今夜,明早才下山吧。”
白琬珠不经心地点点头,看他一眼,却不知他心里是否真像表面一样收拾妥当了呢。
一看之下却见到那两手血污,她道:“夏兄手上的伤也包扎一下吧。”
“不碍事。”
白琬珠不与他多话,爽利地自宽袍上撕下一块来,拉过夏煦的手帮他包扎。
他指间的伤是握住刀刃时留下的,方才立坟之时却又扯深了,留下几个暗褐的口子。白琬珠心里替这双白净修长的手可惜,口中道:“夏兄练的是指上的功夫,好歹要留心莫伤了手。”
说着扎好一个结,抬脸时夏煦的一双眸子就在近前,她不由一呆。
他面容端整,眉目柔和,看人时偶尔放柔了眼波,当真会溺死人。只是他也守礼得很,这般看人的时候却是不多。
此刻他却不闪不避地看她。
白琬珠心微震,尚不知要做何反应,夏煦的手却滑下她腕,把住了脉门。
她直觉挣一下,随即明白他此举,便任他握住。
那双黑眸中便有光影波动,端整的眉间也起了褶,半晌他才出声,声音喑哑:“我本不该让你跟着来的。”
白琬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道:“我又无心行走江湖,剩这两三成功力,足以自保便成。”
她不愿看他自责神色,撇了脸佯装检查臂上箭闸,一面随口道:“再说了,我失内力总比夏兄失内力要好罢,你日后却要做庄主管着一片江湖的,功夫不好怎行?”
夏煦默了半晌,低声道:“经此一事,我却累得很。”
白琬珠闻言望他,知他终于吐了心里话。夏煦并不想她安慰,转脸又去看那土坟。
她也跟着看去,片刻才道:“他对芙衣,却是有几分真心的。”心下便又多些沉重,不知该如何同那红衣小泵娘交待。
“是,我那一刀本不会得手。”
“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夏煦默然,突又道:“白姑娘,我求你一事可好。”
白琬珠回目看他,眼神交接间已明了他要说些什么,只淡淡一笑,“我知,云飞仍是你的义兄,仗义豪爽的塞北大侠,那刹血魔君却与他同归于尽,坠崖死啦。”
“多谢。”
夏煦还待说些什么,火光中却觉她笑容有些古怪,仔细看时,竟见一滴汗珠从她额角滑了下来,他不禁生起惊疑,“白姑娘?”
“嗯?”白琬珠仍是挂着笑,那笑却略显僵硬,此刻侧过脸来,额上更是晶亮,不知何时已蒙了一层薄汗。
“很热吗,你面上却都是汗?”
白琬珠闻言伸手一抹脸面,果真抹下一手湿来,她道:“夏兄,我老实同你说吧。”
“嗯?”
“我此刻胸月复中却是烧得很。”
夏煦大惊,急又探她脉门,却与方才一样,除脉相薄弱内力无多外并无异状,她的五指却是冰凉冰凉的。
抬眼看她却还是强撑着笑,只是眼神已飘忽,身子也有些摇晃,他便不多想,移近了压她靠上自己肩头,探袖将那满脸湿汗擦去,指上触及的肌肤也是惨凉的。
夏煦知她必是受了隐伤,只云飞功夫邪门,他却不敢贸然输内力到白琬珠体内,不由心下大悔,只恨没学些医术,眼下又不能下山,该如何是好?
白琬珠见这男子默然无语,猜到他心中焦灼,便撑了余力出声安慰:“莫担心,这痛……一阵一阵的,却还能忍,一会……兴许便好了。”
夏煦不说话,只不停擦她额上急汗,揽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白琬珠恍惚一阵,突又恢复神志,见自己半身都已靠在了夏煦怀中,火堆余烬的微光中,他却偏着脸怔忡望她。
“夏兄?”
夏煦身一震,低低应了一声。
“我方才怎么啦?”
“……睡过去了。”
只是睡过去?他却为何用那种表情瞧她?
耳边便有一声低叹,那男子慢慢将头埋在她颈间,似乎自言自语地低喃:“我方才探了几次鼻息。”
白琬珠心一暖,知他必是担心至极,便不多想他此时的逾矩举动,只安慰道:“我现下觉得好多啦!”
夏煦并不答话,仍是伏在她颈间,半晌才道:“莫睡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