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七时半,有课的学生陆续到校,正是上课前较为活跃的一个时段,安允蕙从住宿生的宿舍检查回来,刚踏进教学大楼,便瞧见走道上围了一圈人。
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奇地探头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瞧了瞧,便看到一幅难以置信的画面——
今天下午把她惹哭落荒而逃的痞子少年,正大义凛然、一脸悲壮地跪在布告栏前,手中高举一个小黑板,上书:我是!
安允蕙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她揉揉眼睛,没错,痞子少年,旁边陪跪的几个男生,包括自己班上的红发男,那四个大字,。
好……好丢脸。
还是假装没看到吧。
她缩头正要抱着书本潜逃,红发男眼尖,突地站起一掌拍上痞子男的后脑勺,“都是这家伙的错!”
“就是,没轻没重,没大没小!”旁边一个男生附和,顺便踹了痞子男一脚。
“原谅他吧,不原谅就不站起来!”
“我们都知道错啦!”
他们……是在对她说的吗?
安允蕙迟疑地回头,瞧见那几个陪跪的男生就像约好了似的,一致嚷起来,边嚷边对身为罪魁祸首的痞子少年报以拳脚爆栗。奇怪的是,平时发号施令一副老大样的痞子少年竟没有发火,一脸视死如归地任同伴蹂躏。
仔细看时,他们的眼角都是瞟着这头的。
安允蕙突然很想笑。
不知是哪个文科组的小女生挤进人群看热闹,目睹此景非常惊讶地嚷开了:“什么?痞子,你今天才知道自己是吗?整个补习中心的人早都知道啦!”
人群爆出一阵哄笑。
安允蕙也偷笑,很干脆地转头出了人群,丢后一声声“原谅他吧”的哀嚎。
原谅他?当然可以了,不过她可没脸陪他们在众人面前做戏,所以就委屈他们多跪一会吧,可不是她心胸狭窄哦!嘿嘿!
不过,她现在才发觉,原来这群平日里襥不啦叽、吊儿郎当的男生竟是如此的可爱。是谁说的了——
坏小子其实挺有趣的哦。
正偷笑间,通往二楼的阶梯处突然转出一道人影,她心一跳,调了呼吸,才能以平常的步调踏上楼梯。
嗯……该怎么打招呼好呢?她有些踌躇,却见易语戈哼一声,撇开脸去,很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啊啊,学长也好可爱哦!安允蕙忙用点名薄遮住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
两人一上一下地走近,虽然一个臭着张脸,另一个识趣地没有出声,空气中却有种奇妙的心知肚明的默契味道。
本以为会沉默地擦肩而过,易语戈却停住了脚,仍是板着脸,“我的手帕呢?”
嗯?安允蕙一时没反应过来地睁大眼。
易语戈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他看看号码,接通道:“我现在就过去……什么?你就在门口?好,我知道了。”
他收了手机,抛下一句:“洗干净了下次还我!”便快步下了楼梯,安允蕙仍是没反应地呆怔在原地。
第一个终于进入脑中的念头是:“学长在说什么呀?手帕?不过一条手帕而已,用得着凶着脸来讨吗,真是没风度……”
然后,才想到刚才听到的通话内容,一并记起的是某段对话——
“有约?与女朋友?”
“是啊。”
啊啊啊!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自动自发地回头跟了下去,满心都是对学长女朋友的好奇。
唉,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八卦的人……虽然也有别的原因。
出了补习中心的大门口,她还记得要躲在暗影里张望,开玩笑,被学长逮住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几乎是一眼便看见了对面停车场里驶出的黑色车子以及踏着小碎步迎上去的年轻女子。
那优雅自信的步履,笔直垂下的长发,是女生都会梦寐以求的身段……学姐!
安允蕙今晚第二次揉眼睛。
真的,她没看错人,也并非某个相似的女子,虽然衣着方面成熟时尚了许多,其他地方却变化不大——学姐从以前就是很会打扮的女生,当之无愧的连届校花。
她看着那女子巧笑倩兮地对着车窗说了什么,看她打开车门坐进去,看着黑色车子扬长而去……这才慢慢蹲下来,开始数算……日期。
从学长学姐传出绯闻那一年起,到如今……将近八年,期间他们考上同一个城市的不同学校,然后又经历学长出国……天哪,好漫长的爱情长跑!现在竟还在一起,真是让人又羡又妒。
原来,那个拥有粉红椅垫专属权的女子,就是学姐吗?
原来,几乎以补习中心为家的学长偶尔会失踪的晚上,是与学姐约会呀。
说起来他今晚本不会出现在补习中心,若不是为了“处理”那几个惹她哭的男生……笨蛋,竟约会迟到让女生找上门,真是一个没有情趣又凶巴巴的笨男生。
不过,却是个好男人。
所以,也只有学姐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吧。
安允蕙想着,嘴角泛起微笑,心里却酸酸的。
嗯,正常反应,看到那样完美而又难得的感情,任谁都要泛酸的。像她这样,一边祝福一边泛酸。
那天晚上,学长没有再回补习中心,想也不会回来,只是因为知道他做什么去了,才比平日更在意些。
夜间课程结束后,她又清点了一遍住宿生,确定没有人违规外宿后,才收拾东西,回家。
难得轮值一次,在工作的地方待了这么长时间,感觉全身都酸痛的,然而似乎又并非全是身体上的疲惫。
事前打电话报告过了,可妈妈还是等门,又冰了碗糖银耳给她做夜宵。瞧着在外头美丽干练的安家主母一边唠叨“叫你开车上下班你偏不要”,一边为她张罗碗筷,安允蕙心一暖,靠上去抱住了妈妈的腰。
“做什么?”安太太拿着勺子作势敲她,“一整天在外头脏死了,还不先去洗个澡?”
“让我抱一会嘛……”安允蕙埋在她肩上撒娇似的说。
安太太没法,故作嗔怪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你呀,多大的人了还向妈妈撒娇,以后嫁人离家了怎么办?”
“……我不要嫁人,一辈子都陪着你和爸爸。”
“什么傻话?”安太太失笑,“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她倚在母亲肩上,笑而不答。
第6章(1)
七点四十,是易语戈正常的起床时间。虽然今日有充分理由晚些出门,他还是以平日的简洁速度梳洗换装完毕,只是在给“扫帚”准备早餐时,多陪了它一会。
“扫帚”是他养的猫,继承了它母亲的一身雪白皮毛,名字也来自同一出处。少数几个来过他住处的朋友都面露不可思议表情地道:“你管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叫扫帚?”
易语戈望着“扫帚”那一身漂亮的长毛时,偶尔也会觉得,确实不该叫扫帚——至少叫拖把才对。
扫帚的母亲——也叫扫帚,是易语戈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物事,从给宠物取名的轻浮态度来看,便可知赐予他一半血缘的男人有怎样的个性,事实上,那个男人也确实是家族里公认的一枝放荡不成器的“奇葩”。
易语戈十几岁时,老扫帚产下几只小猫,原本就反对他养那只猫的亲戚将它们都送给了人,他几经争取才留下了小扫帚。不到一年,老波斯猫便死了,“扫帚”孤单一只,一直跟在他身边,辗转又近十年。
他对它,谈不上特别喜欢,只是会不自觉视为特殊的存在,仿佛没有了这只猫,自己与过去的联系便会从此切断了似的。而平常的时候,猫与人的相处算是冷淡,两者都是独善其身的性子,他出国那几年,把扫帚托给开宠物医院的朋友照看,朋友说扫帚相当能自得其乐,并无离开主人适应不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