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美萱摇首,“我不饿,不想吃了。”
“妳怎么天天胃口这么差?”
“每天都要接待这些酒囊饭袋,烦都烦死了。”
凌平章劝道:“既然人家登门求见,于情于礼,都要见上一面。”他随之一笑,“有这么多人追妳,妳应该高兴才是。”
凌美萱挑了一下蛾眉,“高兴?逃避都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嫁给一个公子,我要寻找真正的爱情,寻找属于我的真命天子!”
“好,妳说说看,妳心目中的真命天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凌美萱甜甜一笑,“要有学识,还要有坚定的意志,细心体贴,温言婉语,任何挫败都击不倒他,温柔浪漫,富有哲思型。”
“家境呢?”
“是不是富家公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品德。”
凌平章笑道:“小孩之见,妳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妳若真的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家庭,就不会这么想了。”
凌美萱一听就不悦,心想:既然爹这么说,我就证明给爹看,索性和一位公子哥交往,拿他来做实验,务求揭开他的真面目,给爹爹一个颜色。
她侧身对身边的俏婢道:“平儿,外面还有人在排队吗?”
平儿年约十六,生得十分乖巧,穿着大红衣裳,悬胆般的瑶鼻之下,是一张唇角微微上挑的小嘴,“小姐,外面等着见妳的人真是络绎不绝呢!”
凌美萱点了点头,“好,妳去领一个进来。”
“我这就去。”平儿微微欠身。
平儿来到府门前,望着排在第一位的陈嵩打量一番,见他模样俊朗,心中大生好感。“公子请进来吧!”
陈嵩等待了这么久,心情抑郁,难得苦尽笆来:心情不自觉为之一松,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了声:“有劳姑娘。”他挥了挥身上的灰尘,与小三子一起跟在平儿背后,一左一右顺着画廊向凌美萱居住的小绑行去。
那是一条花岗石铺成的蜿蜒道路,两侧柳荫深垂,走在上头登登的响,回音久久不绝。
一座漆红的小绑楼蓦地浮现在陈嵩眼前,六个飞檐长长弯出,其上覆盖着琉璃碧瓦,颇为漂亮。
进入小绑楼,里面玲珑别致,富丽堂皇,正中摆着一张红木大理石的八仙桌,每一张椅子上,都铺着红色的松软坐垫。
小三子张着一双贼亮的眸子,四处乱转。
平儿请他们坐下,献上香茗,听见二楼传来阵阵琴音,乐曲如蓝天上的行云,山涧中的流水,洗涤人的心灵。
陈嵩问:“是小姐在弹琴吗?”
平儿轻耸了一下香肩,笑道:“对,小姐就在二楼。”
小三子疑问:“为什么她不下来呢?太失礼了吧。”
平儿笑瞇瞇,“要先经过一番考验,合格了才能见到小姐。”
陈嵩一怔,“什么?还要通过测试?”
“唷!”平儿吃惊地看着陈嵩,“怎么公子还不知道啊?每天都有不少公子来求爱,小姐金枝玉叶,哪能一一相见,自然是有所选择啦。”
小三子悻悻然地道:“妳家小姐的架子好大呀!”
“嘘!”平儿把身子偎近小三子,“小声点,别让小姐给听见,不然被小姐下逐客令,公子可别怪我。”
陈嵩一瞪眼,“小三子,不要乱嚷嚷。”
小三子吐了一下舌头,讪讪地退到一旁。
陈嵩趋前,对着二楼恭敬地行礼,“小生陈嵩,素仰姑娘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这时,二楼的琴声转淡,含蓄轻柔,把人带到深远的意境中,可是仍然没有答话。
陈嵩自嘲地笑了一声,这项巨大的挑战更加刺激着他的自尊,转身问平儿:“不知道要通过什么测验?”
平儿微笑,“小姐喜欢以文会友,自然要考考你肚子里的才学啦。”
陈嵩有自信地一笑,“敬请指教。”
平儿道:“对子最能表现一个人的机智,我出上联--『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小三子一听这对联如此绕口,不禁搔首,“好难的对子。”
平儿道:“从前,杭州有位科场失意多年的举子,有一年又名落孙山,特地到钱塘江畔六和塔,登塔凝望,在失望中于塔壁书一上联,迄今下联一直无人对得出。”
小三子大叫:“什么?从来没有人对得上的对联,妳拿来考我家公子,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陈嵩轻喝一声:“小三子,不要乱说话!”他站起身,挥起扇子,绕屋走了一圈,?而看见平儿脸上狡猾的笑容,顿时天窗大开,“有了!”
小三子大喜,“公子对出来了吗?快说!”
平儿也诧异地看着他。
陈嵩将纸扇啪的一收,朗声道:“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
平儿埋首念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咦,还真让陈公子给对出来啦!”
“我家公子才学渊博,小小对子岂难得倒他?”小三子神色骄傲。
“看来,你们是非要见小姐不可了。”平儿把一只右腿弯了起来,足尖点着地,用鹿皮小蛮靴的尖子点在地上发出“格格”之声,俏皮的姿态煞是动人。“不过测试还没有完,再考你一个。”
小三子笑道:“尽避放马过来吧,我家公子的能耐可是一级棒的!”
平儿笑了,“本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他身上所混杂的善与恶、功与过、罪与罚都凝结成一种巨大的魅力,不知公子怎么看?”
陈嵩先是一惊,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丫鬟竟敢当众评论起太祖皇帝朱元璋,而且说得这么泰然自若,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呀!可转念一想,这分明是凌小姐设的一个局,来考验自己的胆量。想到这里,他不禁释然。
“公子,这……”小三子露出一种岂止是惊讶,简直是难以相信的神色。
陈嵩微微一笑,道:“朱元璋的身上凝聚着一股地痞习性……”
平儿一听吓了一大跳,想不到陈嵩胆大包天,竟然敢称先帝为地痞,不禁睁大眼睛看着他。
陈嵩神色不变的继续说:“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种主流意识在每一个朝代都造就了一批不择手段、不讲道义,只求『成功』的英雄,而朱元璋就是其中一个。这种崇尚英雄的意识至今在中国社会还流传着。
当然,这种魅力使得人们即使站在历史的高峰上回望那浩瀚风云时,也绝不会忽略掉那一个个曾经辉煌过的名字;因为,他们的身上折射出一个个乱世的意义。对于朱元璋,任何简单偏激的结论都会是苍白无力的。无疑地,他以其罕见的坎坷、顽强的生命意志书写了本朝开国的一个神话。”
陈嵩的这番话洋洋洒洒,字字铿锵,说得平儿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一名女子朗声说:“公子才智过人,请到楼上一叙。”说得珠圆玉润,无比好听。
陈嵩笑道:“区区不才,让姑娘见笑了。”
“终于过关啦!”小三子手拍心口,“公子真不是盖的!”
陈嵩用扇子点了一下小三子的头,“这就叫灵机一动。”随即跟在乎儿之后,穿过走廊,登梯上楼。
楼上有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客厅,只见一名少女端坐在绣榻上,她却生得面色苍白,满脸皱纹,可怕的是在她脸上、手上、颈项上,都有一块块红色的斑块,但眼睛却十分水灵,透出无穷的智慧。
“难道眼前的这名丑女就是凌美萱吗?”小三子一下子惊呆了,像泥塑般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