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由师父养育成人,纵使别人斥我们为邪魔歪道,这点恩情还是懂的。从此我潜心苦练,花费十年时间秘密布线,更用了短短数月成立刹血门,没想到竟被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小人以卑鄙手段教我阴沟里翻船,一夕之间前功尽弃!我想起师父临死之言开了密信,收笺者名姓却大出我所料,惊疑之下,我私自拆了信看,竟得知……”
“得知什么?”见他有意卖关子,丐帮几位性子急躁的长老忍不住出声喝问。
“得知……”那人嘿嘿一笑,“臭和尚,还有那边那几个老乞丐,你们移近一些,我担心有人会杀人灭口,嘿嘿……”
丐帮几位长老被他如此出言不敬,不由面露怒色,但在这紧要关头又不好发作,板着脸戒慎地上前几步。
“我得知……原来我还有一个小师弟,况且还是大有来头,他若得势,可不像我创立一个刹血门那么简单……必将一统江湖!”
众人面面相觑,慧觉一宣佛号:“施主所言可属实?”
“嘿嘿,我今日来便是与你们做笔交易的。我将小师弟的所在告知你们,你们今后不得再追查我下落。”
几位长老低声商议了一下,仍由慧觉出面应允:“若施主没有妄言,我等便答应施主的条件,只是仍要消了施主身上的邪法。”
男子哼了一声,突然转头道:“小师弟,没想到我们师兄弟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认吧?或者我该称你为……枫晚山庄未来的庄主?”
天地间立时一片死样沉寂。
“不可能!”蓦地一个尖锐女音打破这片沉寂,众人都随她惊跳了一下,原来是护子心切的庄主夫人,“绝无可能,清儿从小就在我看顾下长大,插足江湖后也鲜少离开山庄,况且你师父死时他只有十一岁,怎么可能拜你师父为师?”
刹血门主又是嗤嗤冷笑,“他不仅拜我师父为师,他还是我师父的亲子!”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几位长老发力喝了几声才压下这阵骚动。
“我师父报仇心切,却也不想仅仅杀了你们这么简单,他要给所谓的名门正派一个教训!因此他将刚足三月的幼儿丢弃在枫晚山庄门前,他知你们自诩正派,定然会收留这名弃儿。但他没想到的是,你们不仅收留了他,还对外谎称是亲儿!师父九泉之下,定要放声大笑了。夫人,你又要否认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脸色苍白的庄主夫人身上,她嘴唇颤动几下,却是发不出声来。
她的丈夫突然跨前一步,环视全场,缓缓说道:“清儿确非我们亲生,不过——”他沉下声来,“他绝对不会学什么邪术妖法,众位别忘了,尚是他领着诸位灭了刹血门。至于他的出身,绝非我与内人关心之事,我们之前视他为亲生,今后也会待他如己出!如果这样就不叫名门作派的作为,那么,枫晚山庄从来也没有自诩为名门正派过!”
众人都被他语气中的凛然震住了,一时竟无人敢吭声。
刹血门主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夏庄主这份气度真令人敬佩,可惜你信错人了,他不仅身怀刹血心法,只怕比我还高出几成——小师弟,看来你这几年来也很努力在‘吸人’嘛!我知你们不信,那我再告诉你们,习得刹血心法的人,肘间必然会出现一个血纹,颜色随功力加深,我正是以这一纹样作为刹血门的徽标。”他拉起左袖,果然在肘间有一个粉色水纹浮记,“那日我在连湘阁第一次与他交手时就觉得奇怪了,我师父说刹血心法可化天下不同源的内力,但那日我非但化不了他的内力,还险些被他吸了去。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有了解释。”“哈!”庄主夫人竟然笑了,“这更不可能了,清儿十岁时我还替他缝补过衣物,他肘间绝没有什么标记!清儿,让他们瞧瞧。”
夏晚清置若罔闻。
“清儿?”她干脆亲自动手拉起他的衣袖,瞬间便呆住了。
养子苍白的肌肤之上,一个妖异的血纹深渗其中,竟似要滴下血来。
“怎么可能……”她失神低喃。
一直垂眸不语的夏晚清忽然扬脸,朝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容竟是无比温柔,也无比诡异。她不觉倒退一步,眼前突然便失去了儿子的身影。
守在刹血门主近前的几位长老只觉双眼一花,鬼魅般的白影已越过他们,一掌轻轻印在了男人的胸口。被袭之人双眼紧盯着夏晚清的面容,似乎对他拍在自己胸前的掌一无所觉。
“为什么……”他说,殷红的血丝开始顺着嘴角涌下,“……你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呢……”
终于还是憾恨地倒下了,其实一开始就没抱着存活之心,师父的信不仅揭开了夏晚清的身份,也销毁了他的生志。信中,师父吩咐这个人,问鼎江湖后便下手除掉他。一山不能容二虎,师父如是说。多年来的忠诚还是比不上一份血缘,就连这人的养父母都如此维护他,他好恨啊……
“杀人灭口啊!”人群中不知是谁首先喊了这句,呆若木鸡的群雄才纷纷拔出武器冲上前。
夏晚清月白的衣袍如影子般飘忽来去,竟直扑庄主夫妇而来。
“清儿!”眼见疼爱了二十年的养子竟要对自己出手,老庄主目眦欲裂,直觉出掌以对。手上传来异样之感,他一怔,那白色人影已从众人头上飞过,软软抛离崖外。飘展开的衣袍就如一朵不堪重负的云彩,直直坠下去了。
“少庄主——”惊呼声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人影冲至崖前,竟也直扑了下去。
听到那声惊呼,他睁开眼,竟见到熟悉的身影朝他坠来,那张看惯了的圆脸上,惊惶之色尽溢于表。未及思索,手已抽出腰带甩出,卷住她身子,欲趁还得及之前将她抛上悬崖。
“不!”她惊叫一声,竟死死扯住那腰带不让他发力。
他咬牙,自身顺着带子卷上抱住她,风声自两人耳边呼啸而过,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直至崖底乱石映入眼时凌空拍击侧壁。两人斜飞出去,他又对着乱石边拍几掌,蓦地一阵甜意涌一喉间,他立即护住怀中人的头,重重滚落乱石堆中。
一连滚了好几圈,去势才平息下来。原烟波自他无力松开的臂间爬将起来,轻拍他脸颊,声音惶急:“少庄主!少庄主!你没事吧?”
“……走开。”他紧闭着眼微弱吐声。
“少庄主,你背上流血了。”
“……我叫你走开。”全身仿佛都失去了感觉,他不愿睁开眼再瞧到这个世间,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少庄主……”原烟波望着这个如同坏掉的玩偶般破旧不堪的男子,不觉已满脸濡湿,“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并非如那个人所说,你让我为你止血呀!”
“……”
“风无痕!你太没用了!”
夏晚清身子一僵,终于缓缓地睁开眼,木然地瞪着她。
“你以为你很伟大是吧?背了黑锅,挨了骂名,一声不吭就死了,你很自我陶醉是吧?”
无力摊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几下。
“既然你这么有牺牲精神了,你就去死好了!嫌别人骂你不够,我可以帮忙告诉全天下的人你就是风无痕,用药控制人的下三滥!好可怕呀!这么多年来就在图谋不轨了,天下第一庄真是养虎为患!”
手指悄悄地握成了拳。
“你这个懦夫!胆小表!没种的废……唔……”未出口的谩骂被封在嘴里,她被推倒在地,唇被重重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