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姑娘。”冷不防身后冒出一人冷冷清清的嗓音,一口桂花糕全噎在了喉间。
水、水……手抖啊抖地去模索桌上的茶水,还是那人好心将杯子塞进她手心,才免去噎死之虞。猛灌了几口茶水,她才眨巴着被呛出来的泪眼幽怨地望着来人,“少庄主……”别老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吓人好不好?
长眸毫无愧意地转向她身前的画纸,“在作画?”
“是啊……”有长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
“原姑娘,我听庄里的丫鬟说,你想作我的画像?”
听说?圆眼斜斜地瞟他一眼,她不认为庄里有哪个丫鬟敢在他面前嚼舌根,十有八九必是他缩在哪里隐身隐到别人都忘了他的存在,闲谈中被他听了去。
“是啊……只是我学艺不精,不瞧着少庄主怕是画不出来。”
话音未落,便见夏晚清移到她面前的石凳上坐定,长眸平静地直视她。
“少庄主……”这是做什么?
“原姑娘,请画吧。”
啊?原烟波傻了眼,眼见水榭掠过的风将他额前长发撩起,他却没有遮掩的意思,她这才相信他并非说笑。
犹犹豫豫地蘸了墨,对上夏晚清波澜不起的双眸,脸不由微热。最终画师的本能还是战胜了疑惧,一笔下去,再无阻碍,眼见即刻就能将这张老是让她做噩梦的容颜留在纸上,天下再无她不可画之人。
“原姑娘,今后你有何打算?”平日不喜多谈的男人今天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
她正画在兴头上,随口应道:“学师傅那样,做个闲云野鹤吧。少庄主又如何?”纯属客气之辞,天下人都知他今后必是做他的天下第一庄庄主。
男子的薄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原姑娘,当日与你同游竹林一带,你曾说那里冬日便会大雪封山,与世隔绝。”
“嗯?”不觉被那抹浅笑勾了心神,她呆呆应声。
“若有可能,我愿在那度过余下时日。”
“怎么可能?少庄主今后可是要接掌枫晚山庄,娶妻生子——”话音戛然而止,记起眼前的男子可是被未婚妻戴了绿帽,更不妙的是似乎只有他们两人知晓此事,原烟波的冷汗不由又涔涔流下。
夏晚清似是没注意她的话,随手将一样物事放于石桌之上,“那日你还向我讨要这样东西,今日便给了原姑娘吧。”
入目是一柄早已被她忘却脑后的波浪鼓,原烟波奇道:“少庄主不要了吗?”
“不需要了。”
“少庄主你……”
“嗯?”
……发烧了?吃错药了?还是把一年份的笑容都用在今天了?圆眸紧盯着他唇边淡淡的笑弧,不敢确定眼前之人真是枫晚山庄的少庄主。
“……少庄主以往定是爽朗之人,日后该多笑的。”
啊啊,竟然又笑了!
“在下会记得的。”素袍一拂,他就如来时一样突兀地离去,独留原烟波兀自大惑不解。
“奇怪的人……”她怕是一辈子都参不透这个人了。目光移到画纸上,淡金绢纸映衬下的面容是少年般的清澈精致。
“……不知这个能卖多少银子?”前提是会有人相信这便是沉郁孤静的天下第一庄少庄主。
次日一大早,原烟波一醒来就觉得四周静得出奇。开门一看,只有几个雇来的仆役在打扫,那些江湖人士都不知去向。
莫非都鸟兽散了?怎么都没人告知她,她也好收拾行装准备回乡啊。
随意转了几个堂屋,不经意睨见无比眼熟的身影,她不由冲口而出:“慕容显?”
“原姑娘!”那人惊喜地转过身来,正是与她相处甚欢的慕容小弟,“你怎么也在这?”
“人家让我在这我就在这了。”她爽朗笑道。
“那日风无痕吩咐我与大哥代他与刹血门接洽后便走了,随后你也不见了,我只道他把你挟持了呢,后来才听说是夏晚清将你救走了。之后我们一直按风无痕送来的指令行事,真没料到他原来与枫晚山庄互通鼻息,难怪那夜夏晚清会放了我们兄弟。”
“这不正好?现在再没人会对你俩非议啦。”原烟波笑道,睨见他肩上背着包袱,“怎么,这就走了?”
“原本就只是来交待一下的,大哥说正派也没多少好人,趁众人都看热闹去了,我们正好来个不辞而别。”
“看热闹?”她奇了,“看什么热闹?”
“原姑娘不知道?那刹血门主本是负伤逃月兑了,竟又折回约枫晚山庄在断肠涯对决,全江湖都去看热闹了……原姑娘,你怎么了?”
“……”她的脸色白了些,强笑问道:“你说……那人受了伤还要与少庄主对决?”
“大概是困兽之斗吧,指明一定要枫晚山庄的主事人到场,连庄主都惊动了。”
“他约在哪对决?”她的笑容不知不觉也没了。
“正是当年刹血老魔丧生的断肠崖。”
“……”一时间,惊疑、忧虑、恍悟纷涌过原烟波的心绪,想起那人昨日奇怪的举止,她蓦地抓往慕容显的手,“慕容小弟!”
“是!”男子的女圭女圭脸浮饼可疑的红晕,“我尚未许人家,不,我是说我尚未娶妻……”
“你一定要帮我!”
“好……呃?”
第6章(1)
日头还未上中天,断肠崖所在的山头上就已黑压压布满了人。有些江湖人士不到五更天就上来了,只不过是想占了好位置看戏。
约定时辰一到,人群中便出现了骚动,纷纷让路给风尘仆仆连夜从枫晚山庄赶来的庄主夫妇及陪同他们前来的各大门派长老。
“哈哈哈!”突地一声长笑,不知何处树上跃下一人,着地时脚步浮晃了一下,“竟有这么多前辈来捧场,赵某真是荣幸至极呀!”
哗——内围的好事之人都退了一大圈,都忌惮着这据传能吃人功力的邪魔。前几日与刹血门主交过手的人此刻都不由惊诧:才几日不见,这人怎么憔悴若此!
少林慧觉大师上前一步,宣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意欲公开了结此事,老纳几人愿为施主见证。”
“嘿,”那人嗤笑一声,“臭和尚不老实,这里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我此刻挑战枫晚山庄庄主简直是自寻死路,还想逼我找死?嘿嘿,你们少庄主那一掌可真重啊。”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慧觉细看他面相,合十道:“施主脸色灰败,目光涣散,确是重伤在身。既然如此,为何要定下今日之约?”
“自然是找你们有事。”那人冷笑连连,提高了声音:“各位……道貌岸然的江湖正道,你们都知我师伯是几十年前纵横江湖的刹血老魔,却无几人知晓他还有个弟弟,便是我师父。我师父虽不及师伯天赋异禀,但之刹血心法也学了个十之八九,只是他心不在江湖,没什么名气罢了。”
“二十几年前,我师父听闻师伯在江湖上树敌甚多,担心他遭遇不测,便迁去与他同住。想若是我师父师伯联手,普天之下谁能动得了他们!谁知恰逢我师娘临产,师父不过下山了几天,便被夏庄主和他义兄乘隙上山,联手杀了我师伯!”
这段武林秘史一经揭开,众人都被吸引住了,凝神静听。慧觉大师一皱眉,“此事老衲也略知一二,当年夏庄主根本不知你师父的存在,这只能说是天意。”
那人不加理会,径直说道:“可想而之,我师父是如何之悲愤!他立誓要为长兄报仇,但不知为何自己却不亲自动作,只是收了我为徒,将刹血心法传授于我。十年前,师父突然没有交待就消失了几日,回来时竟已是奄奄一息。他交与我一封密信,嘱我日后大业告成或是遇上紧急情况才能开封,依信外名姓将信送往一人。他再三嘱我不可私拆那信,便撒手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