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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夜的囚犯 第10页

作者:罗莉塔·雀斯

黎柔晕眩的往下望。

破碎的玻璃。平滑的是水杯的玻璃,有蚀刻花纹的是鸦片瓶的玻璃,还有蓝色和白色的瓷器碎片……那是装水的瓶子。

“太太?”

她抬头,望着邓汤姆瘦削的脸。“他——他……请你找医生来。还有贺先生,快一点,请你快一点。你必须快一点。”

他在她身边跪下来,检查她刚才检查过的那些生命迹象,然后摇头。“医生帮不了他了,太太。我很遗憾。他已经——”

“我知道。”她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一切很没有道理。当然,医生警告过,樊世自己也很清楚,他曾告诉她:剂量错误就是毒药。但她仍然想要尖叫。

“你必须去,”她告诉邓先生。“必须找医生来……”

开立死亡证明。文件。生命过去,留下文件。生命过去,曾经活过的东西被放入盒子里,放进土里面。几小时之前,他还在对她吼叫。

她浑身一颤。“请你去找医生,和贺先生。我会陪着——我丈夫。”

“你全身都在发抖。”邓先生伸出手来。“还是离开吧,邓太太会来陪他。”

她听得到邓太太还在大声哭泣。“你的妻子才需要人照顾。”黎柔尽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请你安抚她.但是也请你去找医生和贺先生来。”

邓先生勉为其难地离开房间,黎柔听见他的妻子跟着他下楼。

“她杀了他,汤姆,”那刺耳的声音说。“你也听到她对他尖叫,叫他去死。叫他回地狱去腐烂,我就知道事情会这样。”

黎柔听到邓先生不耐烦的说了些话,然后就是大力关门的声音。邓太太虽然不哭了,可是仍在唠叨,但并未上楼来。死亡就在楼上,她任由黎柔独自面对。

“我在这里,”她低声说着。“噢,樊世,你这可怜的人。求上帝原谅你,也原谅我。你不应该这样孤孤单单的走,我会握着你的手,我会的。你曾经是个好人……噢,你这愚蠢的傻瓜。”

泪水滚下脸庞,她弯身替他合上眼睛。这时,她闻到一个奇怪的味道。奇怪……而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她看看破掉的鸦片瓶,瓶内的鸦片已经浸湿了他头旁边的地毯。可是她闻到的味道不是鸦片,而像……墨水。

她吸吸鼻子,往后退,要自己冷静下来。这儿只有水和鸦片,没有其他的,连刮胡水都没有。但她认得这种味道。

她往后坐在脚跟上,双眼扫视房间。她早先曾听到撞击声,是他撞倒了床头几,因此水壶、鸦片瓶和水杯掉到地上。他跌倒了。可是他并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既没有求救,也没有骂人,只有一个撞击声,然后就没有了。

他立刻就死了吗?

她再次弯身闻嗅,那味道只存在他的口鼻附近,非常轻微,但真的存在:苦杏仁的味道。但是,她为什么会想到墨水?

她的头脑并不愿意想,但是她硬要它想。墨水,在巴黎,许多年前,有个医生要她去推开窗户。他正要打开一瓶蓝墨水,普鲁士蓝(Prussianblue),他说即使是烟也会让人不舒服。“你们艺术家都太大意,”那位医生继续说。“你们其实一整天都活在各种毒物之中。你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孩子?氢氰酸(prussicacid)。”

氢氰酸,症状在几秒钟内就会出现,几分钟内就能致人于死。心脏慢下来……抽搐……窒息。平常用品的变形物,只要一茶匙,就可以致命。它是剧毒之一,因为它太快了,那位医生说。而且很难察觉,但它有一种苦杏仁的味道。

那就是她现在闻到的。

有人用氢氰酸谋杀了樊世。

她闭上眼睛。毒药、谋杀,而她才跟他大吵一架。

她杀了他…;你也听到她对他尖叫,叫他去死。叫他烂回地狱去。

英国陪审团……再美丽的女人都被吊死了。

陪审团,审判,他们会发现爸爸的事。

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的心狂跳,她毫无机会,他们会相信她有罪,认为她的血液生来就是邪恶的。不,她不要被吊死。

她站起来,四肢都在发抖。“这是意外,”她低声说。“上帝原谅我,但这一定是以外。”

跋快想,冷静的、镇定的想,氢氰酸、苦杏仁。对了,蓝墨水。

她悄悄溜出房间,看着楼梯下面。邓太太还在边哭边自言自语,但是看不见她的人,可能在前厅等她丈夫回来。邓先生和医生随时都会到。

黎柔快速走回画室,抓起一瓶蓝墨水,立刻又赶回樊世的卧房。

她的手在发抖,她扭开盖子,让它侧躺在鸦片瓶的旁边。墨水从瓶子流到地毯上,微微冒出烟来。

她不能留在室内,医生说过,烟也会让人不舒服。她起身退到门口,虽然很想跑开,但又觉得恶心或晕倒也好,这样清醒着很难受。她要自己守在那里,她不能跑走,不能抛下樊世孤单一个人,不能晕倒也不能恶心。她必须思考,准备面对这即将来临的一切。

她把所有的意志力全用于这件事。楼下出现了一些声音,但她把它们挡开。她必须非常镇定,不能哭,任何失去控制而引发的后果,都将是她负担不起的。她需要所有的意志力。

她听见脚步声上楼来,但没有转头去看。她无法转头,她仍如此慌乱,根本没办法命今肌肉做任何事。

脚步声来到身边。“夫人。”一个其轻无比的声音,轻到她认为是出自于幻觉。仿佛整座房子都在低语,发出嗡嗡声。

有其父必有其女。再美丽的女人都被吊死了。

“夫人。”

她的头慢慢转过去,望入……不似存在于人间的一对蓝眼,和一头皇冠般的金发。她无法理解他怎会在这里,他真的在这里吗?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泪水烧灼她的眼睛,但她不能哭,也不能移动,她会像水壶、瓶子、玻璃杯那样碎成片片。

“我——不能,”她喃喃地说。“我必须……”

“怎样,夫人?”

她晃了一下,而他接住她。

她在这时碎去,将脸压进他的外套里,哭了起来。

第三章

命运使他来到这里,亚穆心想,也是命运使得毕黎柔扑进他的怀里。

然而,命运的幽默感显然有点恶毒。

亚穆觉察到她柔软的乱发搔着他的下巴,成熟丰满的身体紧压着他。这些感受引发的饥渴,强烈到使他的理智陷入黑暗。但是他把心神从黑暗中强行拉出,望入眼前的房间。毕竟什么东西躺在那里实在太明显了。

脚步声使他往下望,他看见尼克出现在楼梯中段的转角,向上看的脸礼貌地装出空白的表情。

亚穆微一点头,尼克立刻悄无声息的上楼。

“带她到楼下的房间,给她喝些白兰地,”亚穆压低声音用希腊语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让她上来。”

尼克温柔地把她跟主人分开来,同时塞一条干净的手帕在她手里。“夫人,不会有事的,”他安抚地说道。“不要担心,任何事我们都会处理。我去泡壶茶,一切都交给我,”他边说边带着她下楼。“医生就快到了。来,靠在我身上,对,就是这样。”

将黎柔交给能干的仆人,亚穆溜进主卧室里。

他略一审视毕樊世微蓝的脸,立刻拨开他的眼皮。如果是鸦片过量身亡,瞳孔应该是一条线,但他的瞳孔是扩散的。

亚穆审慎的闻嗅一下,身体立刻后退,眼光落在墨水瓶上。主要的怪味来自那墨水,他知道那气味有害,但并非害死毕樊世的主因。虽然嘴边和身体的味道都很轻微,亚穆敏锐的鼻子仍然嗅闻得出毕樊世是吃了氢氰酸身亡的。他皱着眉头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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