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转寿司,我要吃很多,盘子堆到比头还高。”她比比高度。
“你?盘子堆到比头还高?”他嗤笑一声,迳自走下楼去,强压下这突来,没能有时间细想的复杂感觉。
“喂、喂,你可别小扯我的食量,而且寿司就指头那么一丁点大,吃二十盘也只够塞我的牙缝……”她追下楼,比手画脚,拼命证明自己多能吃。
她的脑袋里净是些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罗秉夫懒得理她,假装没看见她舞台剧式的夸张演出,但倪安琪有的是自言自语的本事,一路追着他,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油层完,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如果他愈来愈习惯她的撒娇耍赖,如果他愈来愈喜欢这种充满欢乐的生活,他会不会贪心地想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
这一辈子他已许给了一个女人,他还凭什么谈“一辈子”?
刹那间,罗秉夫被自己无端冒出的问题卷入矛盾纠结中。
“喂,老头子,一个人下棋多闷,别玩了,我们去逛街,看街头艺人表演。”
假日上午,倪安琪走进罗秉夫房间,一把抽走他手中的骨董西洋棋,拉他起身。
“我的“皇后”——”他反应没她快,只能干瞪眼。“小心点,她年纪很大了……”
“年轻貌美的美女在眼前你不感兴趣,却对年纪很大的“皇后”依依不合,老头子……我看你真的惨了……”倪安琪沉重地摇摇头,像是医生向病人宣布他得了不治之症。
“惨你的头。”他推她额头。“别随随便便闯进男人房里。”
自从察觉到自己对倪安琪的情感起了微妙变化,罗秉夫对她寻常的亲近举动变得异常敏感。
只要她一靠近,他的胸口便像窒息般难受,这难受来自于压抑——压抑对她日益鲜明的心动,压抑亲吻她、拥抱她的渴望,压抑愈陷愈深的迷惘……压抑所有的起心动念。
“反正你又不会对我怎样……”她噘着嘴嘟哝,不知是放心还是抱怨。
“我整理一下,刮个胡子就下楼。”他将棋子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擦去汗渍,一枚一枚收进檀木盒里。
倪安琪站在一旁注视他。
她喜欢看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这些古玩,看他气定神闲地在桌前练字,看他在工作室里眯着眼仔细检查钢笔,耐心地调整钢笔笔尖……
他的一举一动皆吸引着目光,清瘦却宽阔的背影,大大的手掌、修长的手指,还有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笔直的坐姿,优雅行走的步伐……
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年度有一般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他身边便觉好安心、好温暖,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多想。他的包容与宠爱,他的稳重与沉静,他自然而然散发的成熟魅力,全都令她无法自拔的眷恋着。
每一天睁开眼,知道他就在不远处,幸福感随之包围着她;只要想起他,身体就不自觉地轻颤着,胸口暖暖的,快乐到想要大声歌唱。
“还不出去?”罗秉夫正要月兑下家居服换上衬衫,从镜中发现背后的倪安琪愣愣地盯着他看。
“身材这么好,借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她朝他扮鬼脸,立刻背过身去,快步离开他房间。
她脸红……心脏跳得好快,扑通、扑通地……
居然盯着一个男人作起白日梦来了——
她想象着,想像每天黄昏时刻,她的小手安稳地躺在他的大手里,迎着满天的彩霞,悠闲地散步,边走边讨论晚餐吃什么,边走边聊聊今天发生的事。
她想像着,想像晚上赖在他身边,喝他泡的香香的花草茶,要他告诉她他小时候的模样,要他说说那些他珍藏的笔背后的感人故事。
她想像着,想像假日跟他一起去拜访做纸做了三、四十年的老师傅,拜访坚持以传统古法制墨,每次见了罗秉夫就想收他为徒的超爆笑老爷爷,还要跟他到故宫看展览,听博学多闻的他介绍那些珍贵字画的历史由来。
她还想像着入睡时钻进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偎着他暖暖的胸膛,耍赖地要他唱歌哄她入睡……
想着想着就发了呆,连他要换衣服都没发现,最糗的是,还被他“请”出房间,根本被当成般防范。
“唉、唉唉……”倪安琪走到二楼沙发坐下,一连三叹。
暗暗欣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挖掘他的善、他的好是很甜蜜,就是得小心不能太过忘形,露了馅。
她从不奢望罗秉夫感受到她的爱,进而回应她什么,正因为了解他深爱着雪儿、怀念着雪儿,所以才更加地喜欢他;每个女人都梦想拥有如盯纯净无瑕的爱情,她又怎能自相矛盾,希望他多看自己一眼、多爱自己一点?
倪安琪不是个贪心的女人,爱人和被爱一样幸福,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旁,带给他快乐,能够这样喜欢着他,已经很足够。
“怎么一直在发呆?”罗秉夫已经下楼,走到她面前,她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吓!”她被吓了一跳,倏地站起,险些撞直他刚刮完胡渣的下颚。闻到他颈项间胡后乳的淡淡香气,莫名地害羞起来。
“干么盯着我的胸口?”他低头看她,看见她白皙地肌肤泛起绯红。
一瞬间,两人都意识到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二楼没开灯,只有小小的木窗透进微弱的光线,两人靠得如此近,近到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及呼吸。
她下意识地紧绷着身体,静默着、等待着、晕眩着……
胸口盈注了满满的温柔,涨得发疼;她想拥抱他,想更亲近他。
罗秉夫乍地转身,抽离这暖昧。
“要逛街就走吧。”他迳自走下楼。
望着他的背影,倪安琪缓缓露出一抹苦笑,但随即敛了去,跳着跟上他的脚步,一派没事地勾住他的手臂。
“我还想去逛骨董店。”
“骨董店?你想找什么?”
“没啊,就随便逛逛,不过你要帮我介绍,比如什么唐三彩啦、青花瓷啦、明朝的桌椅、哪个大师的字画啦,之类的。”她知道他喜欢逛骨董店,她只想陪着他,去哪里都好。
“骨董市场里很多都是仿冒的。”
“仿冒的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买,看看也不花钱。”
“只是提醒你,别随便听信人家的推销,花冤枉钱。”在他眼里,倪安琪是那种不相信世界上真有坏人存在的单纯女人,单纯地被卖了还会替对方数钱那种。
“我又不是笨蛋。”
“哪个笨蛋会承认自己笨?”他睇她一眼。
“厚——”她翘起嘴巴。“那聪明的人会说自己聪明吗?”
“聪明的人会装笨,只有笨蛋才会自作聪明。”
“那我是笨蛋。”她立刻改口。
“我知道。”他很快接话,忍就住炳哈大笑。
“喂!”她作势要打他,结果只轻轻地槌了他一下。“其实笨蛋也没什么不好,因为笨所以不会胡思乱想,日子过得比较快乐。”
“我看你的确每天都很快乐。”他捉弄她,意有所指。
“对啦!对啦!因为我是笨蛋,啦啦啦啦!”她吐舌头压鼻子扮丑、扮呆,逗他开心。
他果然笑到肚痛。
两人走到大街上的十字路口时,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她打了个寒颤,往他身体靠去。
“怎么没穿毛衣?”这时他才注意到她只套了件外套。
“屋里很暖和……就忘了。”她见他要月兑下自己的外套,急忙按住他的手。
“不用、不用,我没有很冷,等等车子就来了。”
她宁可自己感地,也不能让他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