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心儿这个名字,应是别有含意吧?巧妍撑额思忖道。
“公主,你猜到了?”大娘苦笑着吁口气。“心儿、心儿,心心念念是我儿。每唤她名字一次,我就想起他们一次,我自虐地让这种思念却不得相见的痛苦在心头反复折磨着,消极的藉由这种行为,当作是对他们的赎罪——”
“娘,您别再说了!”云焰沉喝一声。她没逼疯自己真是奇迹,她还样虐待自己,身为人子的他会好过吗?
“没关系的,云焰,那些苦都已经过去了,能重新见到你们,所有的苦也都不算是苦了。能等到这么一天,我此生了无遗憾了。”
云焰软化态势,坐下面对娘亲。“在娘面前,我不是云焰。娘,您忘了您和爹帮我取的名字了?”
“我怎会可能忘记呢?悯儿……”她知道“悯儿”一喊出口,又将掀起另一场风波了。
还真怪呀!巧妍从刚才就在想,大娘口中的“你们”,到底是在指谁?
她滚圆大眼随意一飘,不小心瞄到坐在她身侧的小雪,小雪的脸色阴沉得离谱,一点都不像她平时精神奕奕的明亮形象。
她看着、猜着,还没想出什么结论来,小雪便冷冷地、平淡地开口喊出一个名字。
“周彩青。”
“谁?谁是周彩青?”巧妍看看众人,答案很明显。“大娘,你是周彩青?”
大娘笑着感慨承认,“怜儿,你发现了。”
“大娘,她是小雪,不是怜儿。”巧妍脑中有条线倏然接通了,长阿焰一岁的姊姊,那个人就是——
“她是怜儿,我的长女,悯儿的姊姊。”她上回就察觉了,怛情况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敢揭开事实。
“不——”小雪沉痛摇头。明知结果很清楚,她仍挣扎着不愿承认。
“不,我娘没有这么老,她离开家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十几年不见,她不可能老得这么快……”
“你会这么想也是应该的。”她衰老得太快,连她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了,更何况是幼年即与她分离的女儿。大娘唇边浮上一抹酸涩,从怀里掏出一小只薄薄扁扁泛着旧色的紫蓝布包。
她手势轻柔,像是珍惜着什么宝物似的缓慢地翻开布包四角——
那是一只颜色鲜艳,由七色彩绳编织而成的精细彩环,看得出编织者很用心。
“和小雪手里戴的很像。”巧妍自然月兑口说出。只不过新旧差很多,想必是大娘太珍惜而舍不得戴。
小雪脸色大变,抢过大娘手中的彩环瞪着花色看,不必对照她腕上的彩环,她立即就发现这两只彩环的编法根本如出一辙!
“当年,你父亲开的是专卖女人家香粉、饰品的店铺,他用店里卖的彩绳,编织了这两只一模一样的彩环,还亲手帮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人戴上……”
小雪垂下双手,彩环滑落桌面,她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叫我出来走这一趟?如果不离开京城、不离开你,我就不会遇见我那抛家弃子的无情娘亲!我本以为她死了,那故事就完结了,一切恩怨就烟消云散……”
她看似是在对远在京城的沈雩说话,但其实是在跟内心阴暗角落里,殷切期待娘亲早日归来的四岁女孩说话。
“怜儿,你爹呢?”大娘轻声问道。那名她永世亏欠的、最爱的男子……
“我不告诉你!”小雪忽地站起,神情凛然。“你不肯说出当年趁夜抱着悯儿离家的真正原因,我也有权让你永远无法得知他的下落,这种种下场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活该自作自受!”
说完即冲出周家大门,解开绑马的绳子,翻身坐上马背,策马狂奔而去。
“悯儿,我担心她,你快追上去看看!”大娘乞求的紧抓云焰上臂,急忙道。
一边是亲姊,一边是他必须保护的对象,云焰顿时陷入两难。思考片刻后,他咬牙回道:“我不能离开公主。”
“唉,你别管我了,我在这里会有什么危险?你应当顾着小雪,她虽然身手不错,可这会儿心智不清,就怕发生危险,你快跟上去看看吧!”
巧妍催促着,云焰却仍站在原处不动,彷佛下不了决心。
“我们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还怕我保护不了自己吗?你快跟去!”说着还使力推动云焰,催他快快出门。
“我会尽速回来。”他丢下一句,随即跃上马背前去追寻小雪的行踪。
“不用急着回来啦!多劝劝小雪……”
巧妍的馀音萦绕耳际。云焰刻不容缓加快马步,不顾疾风刮疼他的面颊,快速往前奔去。
他对娘亲的恨意没有小雪来得多,他被母亲带走,而小雪和爹却被深爱的人遗弃,那种被背叛的恨意,不是几滴眼泪和几句对不起就可以简单抹去的。
长年累月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仇恨,岂是能说忘就忘?铸下大错的人,是无法轻易获得救赎的。
巧妍说劝,谈何容易哪……
马蹄声渐远,巧妍坐回大娘身边道:“大娘,你放心吧,有阿焰跟着,小雪不会有事的。”
大娘满面哀伤,泪水未曾停歇,苍老的模样,仿佛又老了十岁。
“别哭了,大娘。”她轻拍大娘弯曲的背脊,看她无助无依的样子,心里着实一阵难过。
“……孩子,原谅娘好吗?原谅娘好吗?”攀上巧妍双肩,大娘抱着她痛哭低喊。
真是个可怜的母亲。巧妍也回抱住大娘瘦小的身躯,暂时充当她的孩子,听她悲伤的忏悔。
大娘哭了好久,哭到她肩上湿了一大片,巧妍只好开口阻止,“大娘,您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就是华陀爷爷重现人间,都医不好您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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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在获知大娘就是她的娘亲当日,即由湛玉陪同离开客栈往回程走。
大娘似乎颇为忌惮湛玉,在得知消息后满心不安,巧妍赶忙再次劝抚道:
“小雪是我表姊自小收留在身边,也是她最喜欢的侍女,既然我姊姊放心把小雪交给我大哥,表示她相信我大哥和她会和平共处,所以大娘您别太操心。再说小雪功夫很不错,一般人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其中当然包括我那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哥了。”
“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大娘仍不放心。
“唉哟,大娘,小雪的功夫若只是用来骗骗人的花拳绣腿,两年前我表叔父也不敢让她单独一人护送我姊姊出走西北了。小雪要是发起狠来,就是千人大军都拿她没办法!”这样说会不会太扯了?唉,算了,反正她的目的是劝大娘宽心,先不管它扯不扯了。
“但是湛玉……”
“您说我大哥啊?哼哼,我想只有小雪耍他的份,他要想欺负小雪,还得多练几年功呢!”
成功安抚大娘后,巧妍和云焰决定在襄州多住些时日,云焰也想趁机多尽点孝道。无论娘亲当年因何理由亲手毁灭他们原有的美满生活,他相信她一定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会不得不这样做的。
他也在等谜底揭开的时候——静心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八章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后山凉亭里,巧妍优闲的吟着赵师秀的诗,边等人边看大雨打在翠绿的荷叶上,将翠绿洗涤得更加鲜亮;娇女敕的粉色荷廿化却不禁折腾,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豆大雨珠落入绿池里,荡起圈圈涟漪,空气中也飘散着雨水。独特的气味,好一个轻松自在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