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开春以来,京城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当属唐、沈两府联姻的喜事。
外地人乍听之下,或许会哼道:不过就是件喜事罢了,值得从初春聊到盛夏还没完没了吗?
若真是如此简单,城里的人就不会把这件事当成是闲聊及联络感情的好话题了。
年初就传闻,新科状元郎唐劭劲即将迎娶自小订亲的沈府千金;城里百姓期盼这场盛大婚礼必然带来的庞大商机已久,可却一直盼到夏天都来了,仍是不见唐府前来娶亲。
静默的拖延,难免引发流言;各种流言未经证实便在大街小巷、众人耳语之中流窜。一开始只是细声猜疑,但像是为了搭腔似的,最后终于引爆了一连串传言,关于唐、沈两家联姻的故事发展,各种版本正式在百姓口里流传。
究竟事情的真相为何,大概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不过,唯一能肯定的是--状元郎的确退了沈府这门亲事。
听说--沈府千金患有宿疾……
听说--沈府千金荒婬、不贞不洁……
听说--沈家小姐个性怪异,不似常人……
总之,千夫所指,都怪罪在沈家小姐身上;人人皆认为,必定是她犯下不可原谅的重大过错,才会令状元郎不得不退婚,错的人一定是她。
要不,单凭她尊贵的血统,以及世代书香传家的出身,谁舍得退这门婚事?更别说沈小姐惊人的美貌和出色的才艺了。
沈府千金闺名沈雩,貌美闻名京城,画技极受皇帝赞赏,城里的人总爱称之为雩姬。
深宫皇室,百姓自是不敢随意谈论;但属贵族之后的沈府轶事,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闲嗑牙的话题了。
那样貌美秀丽的小姐怎会被退了婚?众人热烈讨论猜测。
千百种传说在巷弄问被臆测、散布。
事情真相究竟为何,局外人无从得知,只有传说仍在传说。
第一章
元府夜宴,宾客盈门。
经商起家的元府,近年来在京城的生意愈做愈大,范畴扩及食衣住行各业,是城里举足轻重的商家之一。今夜元府大肆庆贺老夫人寿喜,众多高官巨贾纷纷上门祝贺,足见其在京城的地位。
酒足饭饱之际,客人们三三两两聚集成了几个圈子,热热闹闹闲谈起来。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凉亭里的那群人,从原本少数几人,一下子竟聚集了一、二十人围观;那些后来才围过去的,原本单纯只是凑热闹,待多听了几句,倒也听出兴致来了。
“是真迹吗?”当中有人问。
“当然是真迹。”
不容反驳的声音立即答道。此人坐在铺着软垫的青花石椅上,手中小心把玩着一面开展的折扇,略肥的脸庞显得十分得意自豪,应是此物所有人。
“这是什么奇特的扇子,如此宝贝?”人群后方有人不识相地问。
“嗟!”扇子主人立即赏他一枚责怪的斜眼瞪视。“这可是雩姬的亲笔画作呀。雩姬,你应该知道是谁吧?今年被谈论最多的沈府千金沈雩啊。”
“沈雩?!”惊呼声中立即夹杂不敢置信的讨论声。
说到沈雩,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她的画作从不做买卖也不外流,你怎么可能拿得到?更何况谁也没看过她的画,关于她的画技都只是传言,谁能证明这真是她所画?”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不信地嘘道。
扇子主人可得意了,一点也不怕有人来踢馆。这把小小的扇子花了他好多银两才辗转购得,不好好炫耀一番岂不可惜?
他一手捧着扇面,一手用食指点在左下方一角,那朵比半颗米粒还小的淡粉色荷花上,没凝神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看见没?这不就是沈雩作画的特色?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吧?”
这些向来喜好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们,自认为文人雅士,将一些流行的讯息背得滚瓜烂熟,一听见有发挥表现的机会,马上有人抢着回答:
“不题诗、不落款,画风缥缈写意,只在画上不显眼处随意点上一小朵荷花。”
“单凭这几点就能断定此画出自雩姬之手?她画作的特色早就众所皆知,但除了少数皇室成员和沈府亲戚曾窥得其画之外,根本无人能作证。只要功力足够,随便一个画师都能够画出特色相似的伪画来。”
抱持怀疑态度的人远比相信的多,扇子的胖主人额角不由自主泌出薄汗来,心想该是使出必胜绝招的时候了,于是将扇子往高挂的八角灯笼一照,扇面上立即出现隐约可见的水字浮水印记。
“啊!是用清水堂纸作的画!”没想到真是沈雩真迹啊!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如何?清水堂纸是皇室御用纸张,只有受宠的贵族才得以获赠,雩姬曾多次替皇上作画,得赠纸张是理所当然,一般人能用这种纸画假画吗?大概不可能吧!”胖主人得意洋洋、满面春风,虽付出庞大金钱,才换来这么一小幅画作,但看见大家既惊讶又羡慕的眼神,仍是觉得这钱花得真值得。
“李兄,敢问您这扇子在何处购得?”当下有人讨好地询问起来。若也能拥有一幅雩姬的画作,那可真是面子十足哪。
“你以为雩姬的画随便就买得到吗?这可是我花费好多功夫、托了好多人打听才买到的。”
“那,可否私下将您所托之人介绍给小弟,小弟必定好好谢您。”
“这……可没那么容易。托了好些人,有好几个都是外地人,行踪难寻,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这倒是实话,胖胖的李公子为难着。
“不是听说沈雩被退婚之后,沈府就举家搬到南方去了?那往南走前到沈府买画不就得了。”人群中某人提议着,语毕立即被耻笑道:
“这位公子肯定是刚到京城的吧?”大家听了,随即哄然大笑。
“沈府是怎样的人家,需靠卖画维生吗?虽说年中被状元郎退婚影响,无颜立足京城,因而举家南迁;不过,毕竟是皇族贵冑,岂是能让人随意登堂入室的。”
“既然沈府不需靠卖画维生,那么敢问李兄,为何能购得此画?”被嘘笑的青年不服道。
“这话再次证明你是外地人。小老弟啊,沈府往南搬迁,传闻沈家小姐被逐出家门也不是新闻了,怎么你都没听说呢?”
“什么?!被逐出家门?娇滴滴的侯门千金被赶出来,一个人怎么生存下去?沈老爷未免太狠心了!”
“所以才会不得不拿画作出来卖呀。”李公子又趁机炫耀一下,轻轻用扇子搧搧风。呵,用这么名贵的扇子搧风,就是特别凉呀。
眼见凉亭处聚集的人潮愈来愈多,都挤到花圃上,踏扁了好几株花儿,元府少主人元震只好暂缓和友人的寒喧,往亭子走去,远远地就听见一、二十个人正在谈论雩姬的事情。
“……如果雩姬真如传言的荒婬不贞,她的画怎还会有人愿出高价买下?”那外地青年充满好奇,恨不得一下子全问个清清楚楚。
李公子好整以暇地搧搧凉风,将京城人们心中所想一一说给这个外地来的小土包子听。
“雩姬被退婚的真正原因谁都不知道,再多的流言终究还是流言,谁能真的咬定是她不贞不洁所引起?没人敢断言嘛!可是你想想,她的画,是上献帝王,得到皇上肯定与喜爱的,我们这些寻常人家能够欣赏到皇上喜爱的画,是多么教人感动的事儿,管她雩姬私生活如何,得以亲眼一见她完美的画功,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