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说:“我很好,只是——对不住,请问您是——”他的问句吓坏了汪公公和刘雪华,乍惊之后,刘雪华望向刘德凯,眼波交会间,他们传达着外人不理解的密码。
刘德凯拍拍刘雪华的肩膀,给她一个安慰笑容,她见之,展眉。
黎慕华细细观察两人,心想:他们互动亲密、行为有默契,关系应该与众不同吧。
刘德凯凑近坜熙,先看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清澈透亮,无一丝混沌,照理,应该没有伤到脑子,可为什么——他让坜熙吐舌一观,再翻翻他的手脚看看刚刚银针插入的地方,细细地把他从头到脚研究过一回后,问:“你知道自己是谁吗?”龙坜熙是溺毙的,你要装失忆、装弱智都行,反正你也知道嘛,大脑是种很奇怪的组织,缺氧那么久,会怎么样,别说古时候的医术,就是现代医生也说不准——童女的话在耳边响起。
失忆虽然很老梗,但对黎慕华而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能够让处心积虑的皇后和壅熙暂歇动作,他才刚穿越过来,可不想几下子就死回去,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
黎慕华的眼光在两人脸上流转一圈,缓缓摇头。
他一摇,摇出刘雪华两颗豆大泪水,他心想,果然是最佳女主角,泪水供应量很充口也。
文俱翔沉吟了下,他望着坜熙好半晌后,轻轻一笑,说了句假话。
“没关系,忘记就算了,我来告诉你,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师父。”徒弟?黎慕华猛地皱紧眉头,什么时候龙坜熙有个师父,怎么从来没听茵雅提过?之前,他已经探听过许多关于坜熙的事,可所有的讯患当中,都没有师父这回事啊?
刘德凯是教他念书的师父还是学武功的师父?惨了,别说武功,就算念书——那些诗词古语,他半首都背不出来。
硬要他背?好啦,勉强问两首幼稚园级的,什么红豆生南国、床前明月光的,还应付得过来,再深入的,他可就要大喊三声童女、童女、童女了。
可是——为这种小事把她叫出来,他敢用项上人头打赌,她绝对会找机会恶整他一顿,他可不希望之后自己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尿失禁或不举的问题。
他想得太专心,忘记应该隐藏自己,也因为他过度信任“双刘”与龙坜熙非敌是友,以至于轻易地泄露心情。
黎慕华每个皱眉拧目的表情尽落入文俱翔眼底,不问了,他已经得到所要的答案。
他轻轻一哂,握住坜熙的手,说:“不要担心,失忆这种小事还难不了为师,过几天师父便搬进王府,好好替你医治。”医治?他能医得了失忆?!
现代医生都没把握的事情,他讲得好像切萝卜,嚓嚓嚓,三两下轻轻松松,他还真当自己是怪医黑杰克?医得好才真有鬼呢。黎慕华忍不住轻扬眉尾,带一点挑衅、一点的不以为然。
这号表情,让文俱翔更加深信自己的臆断。
黎慕华看着刘德凯轻拍刘雪华的背,柔声说道:“没事的,有我在。”用这种口气说话,难道刘雪华是他的情人?
“皇太后,宫里不安全,请唤外面的宫女太监进来,让他们服侍大皇子回府。”刘德凯说。
皇太后?!刘雪华竟然是皇太后?那个和皇帝“母慈子孝”的皇太后,可以压制坏皇后的皇太后?
他忍不住再多看她一眼,这皇太后未免太——太年轻了吧?
不过依她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这位皇太后应该是站在坜熙这边的吧,既然如此,未来他可就有座大靠山了。
刘雪华是皇太后,那刘德凯呢?不会是太上皇吧?
不可能,历代皇帝哪个不是死了老爸才能继承帝位?那这个刘德凯到底是谁?
“碧玉。”皇太后叫唤跟随在身边多年的宫女,现在谁都不能信了,她只能相信自己人。
不久,外头进来一名年约二、三十岁的宫女,她低眉进门应喏。“奴婢在。”
“你领一干宫女服侍大皇子更衣,再让三顺领百名侍卫,护送王爷回府。”
“是。”刘雪华——呃,不,是皇太后,她走近坜熙,轻抚着他的头说:“回府好好休养,这段日子,旁的事别想太多,知不?”
“知道了,谢谢皇女乃女乃。”黎慕华点头应下。
语毕,皇太后把带来的人全留给坜熙,和文俱翔一前一后缓步走出咏月楼。
临行前,文俱翔停下脚步,对汪公公说:“你去回皇上,就说大皇子伤了脑子,已经不认得人,需要一段时间休养,不必传太医,我会入住王府为他调理身子。”汪公公看一眼皇太后,不确定该不该把这位文师父的话传给皇上。
皇太后明白他的心思,发令。“文师父怎么说,你就怎么传话。”
“是。”汪公公低身,退开。
两人缓步走回焘安宫,行进御花园时,皇太后忍不住停下脚步,拧眉叹息,仰首自问:“这可怎么是好,坜熙连人都认不得了。”文俱翔看看左右无人,凑近皇太后低声笑道:“阿甘,你放心,坜熙脑子没问题。”
“什么?”她惊愕。
“他的失忆是装的。”停顿片刻,他续道:“坜熙是个能干的孩子,才从病中醒来,非但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讶然恐惧,还能想到自己的处境,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做出决定,决定假装失忆,让对手松下戒备。”
“他能够这样做并不容易,便是阅历丰富的老武林,一旦确定自己的身子状况,都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心情,这孩子有勇有谋、有城府、有心计,沉稳若定,你是对的,这群皇子里面,只有他足堪大任。”
“翔哥哥,你怎能确定他失忆是装的?”
“你没注意,他刚刚喊你什么?”
“皇女乃女乃——”皇太后自己回答后,恍然大悟,如果他不晓得自己是个皇子,怎会对她喊皇女乃女乃,太好了,坜熙果真没失忆。
“况且我提到自己是他师父时,他一脸的错愕,之后我说能治疗他的失忆症,他又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文俱翔清楚坜熙和儇熙之间的心结,从小他们就是竞争对手,后来又都对那名叫楠楠的女子情深意重,可惜她宁与儇熙携手黄泉,也不愿意接受坜熙的垂怜。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对于他这个“儇熙的师父”,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我太心急了,竟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你这是关心则乱,我刚才讲到『便是阅历丰富的老武林,一旦确定自己的身子状况,都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心情』,若是平时的你,肯定要追问,坜熙的身子有什么状况,可你连问都没问。”皇太后叹气,可不是吗?这段日子为韦氏、为大燕,她伤神不已,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也找不出一个让韦氏全身而退的法子,韦氏的风光,已经不久了吧。
“说吧,坜熙身子有什么状况。”
“坜熙的武功尽失。”
“他失去武功?!”皇太后蹙紧眉头,那是那孩子引以为傲的东西啊。
“我入针五分才刺出毒血,可见那毒已渗进他的骨头里,十几年的勤奋练习,算是化作东流江水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自古治理国家的贤君,有多少是不懂武艺的,他们靠的是脑子、是才干,坜熙一清醒,就能立刻想到对策,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足见这孩子面对最坏的状况也不会自乱阵脚,你别替他担心了,他肯定能好好撑起大燕王朝。”皇太后愁眉,闷声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