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宇文骥说,这建议让他满肚子不爽。
“不行!”异口同声的是绘夏。
“为什么不行?”赵铎问。
“因为绘夏是相爷的下人。”她胡乱搪塞。
“可惜这样聪慧的姑娘,要是表哥愿意割爱——”话未说完,就被截断。
“不愿意。”他横眼,用目光传意——还想就这个话题继续的话,我不介意让大燕再换上一个新皇帝。
“好吧,既然如此,只好等朕有空时,多往表哥府里来走走。”
宇文骥冷冷抛过一眼。好得很,从明天起,他保证他会很忙、很忙、非常忙,忙到没有精力傻想。
他拉起绘夏离开待客厅堂,心底想着该怎么三令五申告诫她,不必把赵铎当成皇帝,直接当蜚蠊,见到面就算不能消灭,至少得学会逃离。
但,他一回到书房第一句话和蜚蠊无关、和皇帝无关,他说的是,“记住,你不是宰相府的下人。”
“不是吗?那我是什么?”绘夏回问。
“你是我喜欢的女人。”
情不自禁,她比雪光还亮的眸子晶莹闪烁,唇色透出红滥,她扑上他胸口,拽住他的衣服不放。他说她是他喜欢的女人呢,第三个,在江苹、贺采鸳之后,她排上名了。
她的撒娇甜了宇文骥的心,他揽住她,下颚蹭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真心喜欢一个人真好!
绘夏被带回宰相府那日,采鸳把屋里的东西全砸烂,她气愤难平、满目阴郁,让贴身伺候的翠碧和玉婶如临大敌。
她更恨的是阿骥把孟绘夏调进书房伺候,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前例,他对所有女人都保持距离,连家中婢女都一样,他只让男仆服侍,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忧心忡忡。
她没猜错,孟绘夏心怀叵测,是个可怕、难以对付的女人,她必须有所行动,不能放任状况持续下去。
在书房外伺候的书僮来向她报料,透露相爷和绘夏姑娘经常聊天、谈民生、谈国事,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还说,相爷曾夸奖绘夏姑娘有见识、有看法,眼界不输给男人……
这些话像是一壶开水注入心脏,烧得让她连指间都疼,那无言的恐惧折腾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要当相爷夫人,她必须当相爷夫人,她绝不让人占去她的地位,她再也不要回到过去,过那种幕迎新人朝送客的日子。
采鸳越是恐惧,脸色越是苍白,薄薄肌肤下的青色经络好似快要显现出来。
第6章(2)
她是旁观者,从一开始就站在阿骥和李若予身边,她看得一清二楚,即使阿骥极力否认,即使他不断告诫自己,接近李若予是为了复仇,但李若予的善良慈悲,仍旧腐蚀他的坚定。
随着光阴流逝,李若予被他收纳入心,尤其是最后,用自己的死换得他活。
她输得彻底,再没有比这个更狠毒的招数了,自此,阿骥永远无法讲李若予遗忘,他将爱她,终其一生。
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坏的是他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也一样不会爱上她贺采鸳,他们之间只有道义无爱情;而好的是,除了她,没有任何女人可以走入他的生活。
人人都说宇文骥对她情深意重,殊不知,她不过枉担虚名,他爱的女人从来不是她,对他而言,贺采鸳是永远的二嫂,迎她入门不过是为了他早夭的二哥。
但他不知道,女人的青春有限,她也会孤单、也会寂寞、也会想要找个男人在身边,她不可能为一个死去多年的男子守节,即便当年爱过、承诺过。
可她的满满自信被孟绘夏打破,她轻而易举走近阿骥的身边,轻而易举和他高谈阔论,轻而易举让阿骥的眼光定在她身上……孟绘夏做了她努力多年都无法达成的事,她怎能不心惊胆颤。
若是放任他们下去,若是阿骥爱上孟绘夏,若是……这个念头让她的心一截一截冷了下去。好,赶不走她就铲除她。
“我有话同你说。”在长廊里,她拦下端着玫瑰酿正走向书房的眼中钉。
“是,夫人。”绘夏点头,细细审视采鸳,她穿着一伸绛珠绣花滚边云锦袍,上披玫瑰紫肩挂,头上梳着繁复的百花髻,发间插着八宝琉璃旖金簪,脖子带着由十八枚硕圆珍珠缀起的月牙环,一派的雍容华贵。
采鸳眼神示意,翠碧接下绘夏手中的玫瑰酿端往书房。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她敛下脸颊的尖锐,冷冷一笑,抬手拢了拢发髻,腕子间的玉镯微微晃动。
苞在她身后走入凉亭,她不说话,绘夏也不愿先开口,看着莲池里的游鱼怔愣着。老家,也有这个一样莲池,里面养着硕大的锦鲤,和这池子有七、八分像。
“绘夏姑娘住得可习惯?”采鸳挑了个石椅坐下,明明肚子里有一把火,却轻巧地一挑眉,柔声问。
“谢谢夫人,绘夏住得习惯。”她回答得小心翼翼,逆着光,只见采鸳精致妆容上染了淡淡一层灰,神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拒人千里的骄傲与冷峭。
“书房里的工作,可忙得过来?”
“绘夏尚能胜任。”
她点头,抿唇问:“姑娘害怕相爷吗?”
“不怕。”她直觉回答。
“看来姑娘和相爷相处愉快。”采鸳抓起她的手,亲切地轻拍着。
明明字面上,每个字都是好的,明明她的口气和蔼恳切,可不明所以地,绘夏脖子上寒毛竖立。
抬眉,她触到采鸳的眼光,无端端胆颤心惊,那是一个不符合她微笑表情的狠毒眼神。
“绘夏只是尽心做事。”她想缩回手,却让采鸳紧紧拽住。
“好个尽心做事,唉,看来,又是个嘴刁的丫头。”咬住下唇,眉峰高挑,脸上渐渐透出一片凄厉神色。
原本轻拍手背的手,指甲不自觉地紧紧抠住绘夏的肌肤,松开同时,指甲用力刮过,在她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带血的红痕。采鸳跷起脚,描着牡丹的丝绢扇子在胸口轻扬,好像那道红痕不是她刻意用的,而是原本就在那段女敕皙上头。
绘夏看向手背上的伤口,直觉抬眉与她四目相对,那是一双怨慰的眼睛,没有多余言语,便已经足够让她明白,她恨她。
她紧了心,颤抖着,因为对方眉角深刻的仇怨。
采鸳唇角微掀。这不过是下马威,正式的还在后头,想同她作对?惦惦自己的份量先。“还是提醒姑娘,不管相爷有什么恩赐,都别忘记我毕竟是相爷夫人,该给的尊重千万别省略。”眉头不经意一挑,眸子里的千年寒冰轻轻晃动。
“夫人,绘夏不懂。”
“要我把话挑明?行!那就是你想当相爷的小妾,还得通过我这一关,否则偷鸡不着蚀把米,终落不得好下场。”
说完,她轻浅一扫,那种摧枯拉朽的寒冷目光令绘夏惊惶。
她低着头绕过长廊,返回原来的方向,试着把采鸳的怨毒目光抛诸脑后,不再多想,可人才跨进书房,就看见翠碧伏趴在地上哭得双肩抽动,而新做好的玫瑰酿流了满地。
翠碧发现她,更是放大声量嚎哭不止。
“相爷,这毒不是我下的,是绘夏姑娘嫁祸于我。”她抓住绘夏的裙摆,死不松手。
玫瑰酿被下毒?不可能,从采花到酿制,都是她一手包办,除非……她瞄向地上的翠碧。
“奴婢在半路上碰见绘夏姑娘,她把玫瑰酿递给我,说是要要紧事得去办,要奴婢端进来给相爷,奴婢想,绘夏姑娘是夫人的救命恩人,待她自然与旁人不同,便一口允下,可我真的不知道这里面为什么有毒。”她口齿伶俐地解释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