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海齐背著沉重的书包从捷运站走回家,他一面计划模拟考过后找闪闪去看电影,一面操心万一闪闪只想看十八禁片子怎么办?
以前他不相信一见钟情,觉得这种事情太文艺美少女,又不是活在古代,一辈子见不到几个异性。但遇见闪闪之后,他开始相信,世界上乱七八糟的事很多,而一见钟情是其中一个。
他喜欢和闪闪在一起,喜欢跟她打打闹闹,喜欢上课前、下课后都能看到她,更喜欢跟她天天一起生活,哎呀,总之就是希望不要和她分开就对了啦。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意思,但就是喜欢呗,套句闪闪的话,这是缘分的啦。
他书包里面有包糖炒栗子,在补习班外面买的,闪闪很爱,上次两个人抢食,不到一会儿,栗子肉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空壳,静柔阿姨看见差点气得半死,幸好老爸在,她不得不在老爸面前保持形象。
海齐绕进巷子,一个突如其来的用力拉扯,让他连连踉跄几步,他下意识抬手攻击后方的暗夜恶客,可掌缘在贴近歹徒的那秒钟,硬生生停住。
“闪闪,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放下手,抓住她问。
藉著灯光,他发现闪闪不知道为什么哭成一颗大猪头?她的眼皮浮肿,嘴唇变成大香肠,美美的脸镶上一道道黑纹。
“你没事干么化妆啊?要化妆又干么把自己哭成了鬼?又不是七月半,想吓人啊!”他松口气说。
第7章(2)
闪闪冲出门后,想也不想就往捷运站跑,进了捷运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半毛钱,进退不得,她只好在捷运站里把自己哭成猪头。
好怪,她明明赢了,她把大叔的母亲训了一顿,把那个男人泼湿,解除心头的怨恨,最后还很帅的转身就走,那是连她自己都佩服不已的帅气,为什么还会泪流不止?
她缩成一团,想了老半天才弄懂,原来她哭,不是因为书临母亲说那些讽刺人的话。对啊,她是什么出身,育幼院出来的呢,被轻视、被鄙夷,早就习惯,如果连人家几句嘲讽都受不了,凭什么当育幼院小孩。
她哭是因为爱情跌倒了,这一跤跌得很凶,连进开刀房让人缝缝补补都不必,她,一口气摔进地狱里。
闪闪忘不了爸爸指著她说:“你是那个奸夫的小孩。”时的厌恨表情。
“那个奸夫”四个字在她八岁的时候敲了她一记,然后二十二岁又敲一次,如果八岁敲的那次造就了她的伤心与对大人世界的不信任,那么二十二岁这一次,它敲掉了她的幸福。
她还以为,大叔就是她的幸福,她认真相信,有大叔在身旁,幸福唾手可得,她一次次告诉自己,从此幸福与自己结下不解之缘,从此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一大堆废话丰富她的爱情人生。
结果,她的幸福被一个对爱情有强烈需求的母亲压碎了。
大叔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海齐是她同父同母的弟弟,难怪海齐对她一见钟情,而她对大叔一见钟情,这是血管里的红色液体作祟,是基因决定了他们碰见彼此时,会比碰见别人更亲近。
她好气,心脏被挤压得想要狂飘,她想诅咒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想臭骂单纯爱情被搞得太复杂,她有一大堆话想说,但回眸,发现亲爱的大叔不在,她……失去说话的。
她鼓吹自己,说啊、说啊,把伤心事说出来,可是她张了几次口,都发不出声音。然后她想,可能是没有对象的关系,于是在捷运站找了个可能会觊觎她美色的男生,企图对他倾吐衷曲,谁晓得,那个男生看起来那么诚恳,他把好心全写在脸上面,闹了半天,她只能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想说话。”
于是她继续窝在捷运站,哭到没眼泪可流为止,然后往回走,在巷子口等待海齐,如果她有交通费,也许她会去找阅阅、问问或弄弄,但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脚上孤伶伶的室内拖鞋。
海齐见她半响不说话,心急。“闪闪,你怎么了?我老爸修理你,还是花瓶欺负你?”
她摇头,舌忝舌忝干涩的双唇时,才发现喉咙好痛。
“我要离家出走,海齐你可不可以到孬孬的家,替我把藏在里面的三千块钱找出来?”她哑著嗓子说。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现在不是发问的好时机,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走,还是帮我找钱,让我顺利离开。”
海齐想了好久。老爸、闪闪,两边只能选一边吗?叹气,他模了模书包里的手机。好吧,他跟闪闪,但精神与老爸同在。
“闪闪,我跟你一起走。”他说得义无反顾。“你在这边等,我回去拿钱。”
三分钟不到,海齐回家又离开家,他跑回闪闪面前,告诉她,家里没大人,闪闪点头,和他一起回去收拾行李,还把她新藏的私房钱和海齐的零用钱通通带走。
他们住在西门盯附近的廉价旅舍,如果只打算离家出走一个晚上的话,他们带出来的钱够他们住包高级一点的饭店,但住这种地方……海齐想,闪闪大概要跟老爸长期抗争。
他苦了脸,但看闪闪哭成这样,他不能不和她站在同一边。
第一个晚上,海齐乖乖写完功课上床睡觉,他是好小孩,只带一套睡衣,剩下都是学校制服和课本参考书,他打算在离家出走期间,继续上学。
但隔天一早,海齐醒来的时候,闪闪不让他去上学,她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讨论。他考虑三分钟,决定下课后再问同学,老师交代了什么功课?然后把接下来的时间送给闪闪。
如果当时,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也许宁愿让闪闪不爽,也不肯无缘无故跷课了。
闪闪思虑周详,她担心海齐受不了刺激,还先到附近买了吐司和牛女乃把海齐喂饱,等她确定海齐把所有东西吞进去,确定他精神稳定后,她开门见山问——
“你的爸爸是萧立扬、妈妈是杜秋棠,你和大叔是兄弟不是父子,对不对?”
东窗事发了?!海齐微抖著接上她的眼光。是谁告诉她的?是静柔阿姨吗?真讨厌!
“闪闪,对不起……”他低头,不争辩。
“没关系,错不在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我喜欢大哥当我爸爸,喜欢叫他老爸。”
没有复杂的为什么,只有简单的喜欢或不喜欢,十四岁、单纯的思绪、单纯的年龄,真好!
“大叔的妈妈对你很坏吗?”
海齐垂下眼帘,许久,才点了头。
他卷起衣袖,秀出上臂处那道狰狞的伤疤。
“她虐待你?”
她扬高声音,舍不得再加上心疼,一吸气,把海齐抱进怀里。真这么讨厌海齐的话,把他送到孤儿院啊,干么虐待一个无法还手的小孩!
“妈妈喝醉酒的时候,就会打我,爸爸不敢替我说话,每次都是大哥来救我,后来大哥决定带我一起搬到外面,他说,这样对爸妈、对我都好。”
大叔果然是好人,她的眼光真棒,棒到她想给自己颁奖牌,可是……可是好可惜哦,她再也不能把大叔纳为已有。
“你会生她的气吗?”
“妈妈吗?一
闪闪点头。
“以前会,但大哥说她很可怜,说爸爸喜欢外面的女人,还把孩子带回来,这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后来慢慢的,我就不气她了。”
大叔还替海齐做心理辅导,没让他变成债世嫉俗的男生,要是她也早一点遇到大叔就好了,就不会心存怨恨,心肠狭窄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