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句他的不安和愧疚就会增加一分。这个单纯的女孩,此刻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说着对他的感觉,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全部是他的精心计划。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邪恶。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没有听进去,一颗心游移不定,挣扎在抓住与放开之间。
车子驶至顾宅,唐天仍在犹豫,仍在思索是否执行这个计划。顾临悦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唐天,咬咬嘴唇,清清喉咙:“嘿,我家到了。”
“哦。”唐天转过脸,看着顾临悦开车门下车,视线一动不动。
彼临悦替他关闭车门,隔着玻璃窗冲他挥挥手,而后转身走向大门口。
唐天没有动作,坐在车里注视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顾临悦。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仿佛一只跳跃的袋鼠,活跃在宁静温和夜色中。他的心隐隐作痛,如若此刻放手,任这个身影消失,不知何时才可以再次见到那张容颜。
彼临悦走了几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唐天的心跳加速,淡淡的喜悦慢慢荡漾在心间。得而复失的感觉,如此珍贵,如此美好。
彼临悦跑到车前,敲敲车窗。唐天摇下玻璃,探出头,压住体内激动的气流,“什么事?”
彼临悦呵呵笑起来,一张笑脸精致如雕刻出的玉石,“没什么,只是忘了与你说再见。嘻嘻,明天见。”
轻轻地吻住她的唇,唐天不再犹豫,坚定摇摆不定的心,说:“明天见。”
彼临悦,我们明天见。
那一晚,顾临悦几乎没有睡。
先是上官栀子在阳台上看到唐天送顾临悦回来,两人对待彼此的方式中含着那么一丝丝依依惜别的味道。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唐天竟然吻了顾临悦!
他竟然亲了她的宝贝女儿!
若不是唐天闪得快,她恨不得直接从阳台上飞下去质问他。考虑到年龄问题,她将一股怒气压了又压。待她打开房门,只见到唐天绝尘离去的车子以及自己笑得灿烂的女儿。
“怎么回事?”上官栀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事情始末,“你和唐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没有告诉妈妈?”
彼临悦坐到沙发上,心情甚好,故作深沉地问:“妈妈,你想先让我回答哪一个问题?”
上官栀子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可以七十二变,变作一只小蛾子飞到顾临悦的肚子里一下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悦悦,不要和妈妈玩捉迷藏了。”
恰在此时,顾元年从公司开会回来,上官栀子的盘问暂时被更令人震惊的事情打断。因为,顾临悦在第一时间将唐天的提议转述给他。顾元年大喜过望,提着公文包跑步奔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儿。
“悦悦,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唐天改变主意?唐氏集团什么时候注入资金?唐天会采取哪些措施改革顾氏?公司员工会不会被解雇?”顾元年一口气问下去,语速越来越快,中气越来越足,与先前的萎靡不振判若两人。
彼元年连珠炮似的问题弄得顾临悦晕头转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官栀子亦不罢休,根本不给顾临悦喘气的时间,接着寻找答案:“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唐天是什么关系?”
彼元年在左,上官栀子在右,夹在中间的顾临悦被一大堆问题包围着。她伸出双手,同时捂住爸爸妈妈的嘴巴,直捣所有问题的核心,“我现在是唐天的女朋友。”
彼元年和上官栀子大眼瞪小眼,四只眼睛齐齐突出,嘴巴呜呜叫。顾元年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顾临悦拿掉手。
为了自身利益着想,顾临悦提出条件:“要我放手可以,但你们一定要安静地听我说。不能插嘴,不能随便提问,违反规矩者一律严惩不贷!”
彼元年和上官栀子频频点头,以示明了。
彼临悦左看右看,爸爸妈妈的表情还算冷静,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气氛下讲述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叙述的过程中,顾元年和上官栀子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啊”,欲说出的疑惑和惊讶一句一句被顾临悦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最后,顾临悦以一句“我明天要搬去和他住”结束了这个惊险的旅程。
上官栀子再也忍不住,“顾临悦,你这是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我不答应。”
“悦悦,虽然公司对我很重要,但是我也决不会因为要保住鲍司而牺牲我的女儿。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你和妈妈重要。”顾元年拍拍顾临悦的脸蛋,“不要答应他。”
彼临悦按住爸爸停在自己脸上的手,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说他是上天带给我的人呢?”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无从猜测顾临悦这句话的含义。
“在纽约的时候,我从学校出来,指着如潮车流对晓白说,也许那一辆车里的人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唐天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回头看着我,我冲他大喊大叫,我与他之间隔着无数辆车子,无法靠近。后来,我回来了,在蛋糕店与他再次巧遇,他说找了我很久很久,我却全无印象。直到今晚,我问他为什么单单选中我做他的女朋友,他说出我是与他在纽约偶遇的那一个。”
彼临悦说得很慢,很平静。生平第一次想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个原本陌生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有与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
这种感觉太新鲜,内心的冲动太悸动。
除了迎接他,除了全心全意拥抱这种冲动,她想不出自己还应该怎么做。
“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可以明白。我真的相信这是缘分,真的相信他是上天送给我的白马王子。”
彼元年翻过手掌,与她的手相握,“悦悦,爸爸不想干涉你的决定,只想你幸福。”
上官栀子的眼睛含着泪水,“悦悦,你爱他吗?”
“如果说爱一个人就是想与他永远在一起,那么我爱他。”顾临悦伸出另一只手替妈妈擦掉眼泪,对着她展现笑颜。
般定了爸爸妈妈的问题,取得了他们的同意,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彼临悦进自己的卧室整理行装。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和随身物品,胡乱塞进皮箱。她的心思并不在东西上,而是妈妈的问题。
悦悦,你爱他吗?
如果说爱一个人就是想与他永远在一起,那么我爱他。这是她的回答,没有思考,没有遣词造句,只是把自己心中的话原原本本呈现在他们面前。
二十四岁的年纪,一直保持单纯的心态,不喜欢学工商管理,最大的梦想是要做一个可以做出任何口味蛋糕的西点师。感情,或者说是爱情,一直是她未曾涉足的领域。她不懂得,也不明白。自然生活,开心地做自己喜欢的蛋糕,不开心地学自己不喜欢的课程,日子就在悲喜之间转换,大把时间倏忽划过,即使什么都没留下,亦不觉得遗憾,或者是心痛。
唐天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可能也是一个必然。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依着直觉做了一个决定。隐隐约约觉得,今天可能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转折。
模糊的认知,尚未开垦的领域,混沌的状态,这就是顾临悦二十四年来的真实写照。生命中,唯一清晰的是她喜欢做蛋糕。
喜欢唐天。
今夜,群星无眠,伴着顾临悦回忆她过往的点滴。二十四年之中,自从有了记忆,可记得事情并不是很多。她很快地清理完毕,思绪仍旧停留在唐天身上。头脑中有那么多的想法,关于明天,关于唐天。它们拼命叫嚣,互相打架,吵吵闹闹的声音把周公轰到了爪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