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一口气,无奈地从地上坐起来,丝毫不以为忤。
经理一副感激涕零模样,抓住钟无依的手,愣是把她拉起来,“医生,请问你贵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今天要不是你把我从抢匪手中换过来,我这条命就保不住啦。”说罢,转头又冲着严子越说,“警官,这位医生在危难时分视死如归,一定要大力表扬。本来抢匪手中的人质是我,可是这位女医生奋不顾身,临危不惧,硬是以自己为筹码和抢匪交换。”然后又转向钟无依,“医生,你不仅仅是救了我一命,你还救了我全家人的命啊。我替我老婆孩子谢谢你。”
严子越越听越气,脸色越来越黑,看钟无依的眼神越来越凛冽。钟无依越听越无力,可经理一改半小时前急喘连连的状况,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大有不鸣金击鼓不收兵的架势。她摆摆手,以挽救即将受伤的耳膜,“经理,你刚刚心脏病按发,不宜过多说话。请回家休息吧。”
经理频频点头,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薄薄的嘴唇吐出一长串的谢谢,弄得空气中充满甜腻腻的味道。
天色渐渐转暗,西天彩霞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宁静幽蓝的夜色。星星一一升起,散发着淡而恬静的光芒,平和而美好。
可是,一片乌云飘走,另一片乌云随后报到,硬生生破坏这静谧时刻。
不用猜,另一片乌云就是严子越喽。只见他黑着一张脸,双眼正欲喷火,口气仿佛夹杂了十万吨火药,直接而不留情面:“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如果不知道,我可以不嫌其烦带你去性别鉴定科做个详细的鉴定。”
钟无依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尤其是当那个人正处于愤怒状态中。只见她大小姐不愠不火,不怕死地点头兼回话:“知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严子越的火气“腾”地燃起来,“那又如何?是女人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傻傻地跑过去和一个大男人交换,争着做人质,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我们工作带来多大的困扰?”
“如果抢匪手中的人质是男人,你们的工作方式会与刚才不同吗?”钟无依反问。
“不会。但是,我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不会担心他害怕,不会担心他晕倒。明白吗?”
“我一样不会害怕,不会晕倒。男人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甚至比男人做得还要好。请你不要歧视女性。”
“男人与女人永远不会相同。男人需要承担责任,而女人需要被人照顾。仅此而已,并非歧视。”
“我永远无法理解。”
天色完全转黑。
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看不清各自的脸色,只知道月兑口而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直接,一句比一句锋利。冷冰冰的话语飘散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厚厚的墙壁,无法消融。
漫无止境的沉默与对峙。
暮春夜晚的风稍稍有些凉,吹到身上激起层层寒意。钟无依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突然感觉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转身就走。
严子越站在原地,望望天上那一弯新月,烦躁至极。
第2章(1)
徐彻拍一下严子越的肩膀,嘴边噙着一个笑,半揶揄半开玩笑道:“怎么?没搞定?”整个人轻松潇洒,与之前的冷酷帅气判若两人。
辈事多年,严子越早已对徐彻场上场下变脸如翻书一般的情况见怪不怪,熟谙于心。刚刚被钟无依挑起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愤愤地道:“喂,你跑哪儿去了?”
今日万事不宜,一问便触霉头。徐彻模模鼻头,吐吐舌头,像个可爱的孩子一般,“呵呵,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棋逢对手了吧?”
“这次行动的报告你写。”严子越不接徐彻的话茬,径自分配任务。
“喂,虽然你是我的组长,但也不至于仗势欺人以大欺小鲍报私仇吧?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棋逢对手,你就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文件就砸我!我今天非常累,不想再绞尽脑汁写什么报告了。反正你今天晚上也睡不着,不如你写吧?”徐彻笑嘻嘻地凑上去,极尽谄媚之事。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严子越减慢车速,从南马路驶向西区的主干大路。道路两旁的路灯辉煌明亮,渲染着这个城市的繁华与热闹。
“因为我们是熟识五年的朋友,而且是好朋友。你不要不承认,她是第一个敢在这种场合和你对峙的女人。”徐彻的视线定格在广场的大屏幕上。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南马路银行遭劫的新闻,镜头正是抢匪挟持钟无依走出银行大厅那一幕。
严子越顺着徐彻的视线看到了钟无依。镜头前人头攒动,人影模糊,可是她那张脸分外清晰,渐渐占据整个大屏幕。黑色长发,眷眷美目,笑起来肯定百媚横生,倾国倾城。但是,她素淡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包括恐惧。
严子越拉回自己的视线,咕哝了一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女人!”
徐彻笑应:“肯定和你家妈妈、姐姐、柔柔不同类喽。”
“徐彻,给你个忠告,作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找温柔似水、举止娴静的女人做女朋友。就像——”
“就像你的柔柔,集美貌善良温柔端庄听话顺从说一不二不争不吵于一身的大家闺秀。对不对?”
“对。千万不要找那个——”严子越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连那个女医生的名字都不知道,顿了一下,继续道,“简直不像女人。喂,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徐彻毫不在意地摇头,大咧咧地回答:“不知道。知道她的名字干什么,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
“对。不会再见。”严子越将车停在一家西餐厅的停车场,“徐彻,我们今天晚上吃西餐。”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西餐厅,身后的大门自动关闭。初次相遇的不融洽,短时间的争执与对峙以及由此所带来的糟糕心情,一并关在门外。
严子越相信自己在走进西餐厅的那个瞬间已经将她抛之脑后。殊不知,有一些异样的情愫慢慢渗透至心底,初始并不美丽,却不停生长。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钟无依压下被严子越典型大男子主义挑起的不快,静静回复心神平和。待心平气和之后,她才感觉左手臂隐隐作痛,卷起衣袖,手臂外侧有一大片擦伤,估计是被那个不懂尊重女性为何物的警官推倒所致。她拉开抽屉,拿出消毒药水和棉签,一点一点地处理伤口。消毒液初一接触伤口,一丝丝刺痛从末梢神经传至心脏,它们越积越重,越积越多,直至成为她心脏的一角。
有些痛楚与生俱来,随岁月沧桑而加重,随时间流走而加剧,无法消除,痛至心扉。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低下头,双眼紧紧闭合。那些过往一一闪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厚重,仿佛一座大山压住她的心灵,无法舒展。
很想哭,可是眼里没有一滴泪。
门板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惊醒沉睡中的回忆。钟无依兀自抬头,大师兄隋唐半倚着门框,如玉树临风的逍遥公子,翩翩降临。
“师妹,你不会在哭吧?”隋唐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双臂抱在胸前,闲适而随意。
“怎么会?”钟无依赶紧拉下衣袖,用未受伤的右手指指办公桌对面的转椅,客气而有礼,“师兄,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