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变相的拒婚吗?”陈子湛玉脸一沉,面色微变。他知道这个女孩与众不同,但是与众不同到视他如无物,倒让他心里真真切切地有些不舒服起来。
这个女孩心中无他,勾起他少许不服气的感觉,就像是在学堂时的他们一样。
“你会为了娶我而得罪崔家吗?虽然你们陈家不惧崔家,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木宛言谈之间眼波流转,确也是盈盈动人。
连陈子湛都觉得,昔日那青涩刁钻的少女终于也长大了,变成一个光彩照人的姑娘了,而她那聪慧坚定的神色,更为她添加了几分风华。
好一个与众不同的谢木宛。
“可是我父母却很中意你,父命难违啊。”陈子湛嘴唇向上勾起,一脸为难地说道。
“哼,哼。”谢木宛冷哼几声,然后又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陈子湛,你岂是一个肯乖乖听从父母之命的人?”
“谢木宛。”陈子湛脸色一沉,双目灼灼地烙在她的脸上,“嫁给我有这么不好吗?”
“嫁给你没什么不好,但是——”她转过头看向无尽的蓝天,一脸肃然,“我不会嫁给你的。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不像你,可以用自己的婚姻去换取些什么、去得到些什么,你会因为许多原因而娶我,但我谢木宛这辈子只想嫁一个爱我如爱自己,敬我如敬自己一样的男人。陈子湛,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会喜欢你。”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微风细细,带来海的歌声。
陈子湛面沈如水,他心里反覆回味着谢木宛所说的那两个字——喜欢。
从小到大,他被人喜欢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要如何让自己去喜欢一个人。
他喜欢航海、喜欢做生意、喜欢金钱,也喜欢权力,但就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却是真心想要娶她,至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无聊两个字怎么写。
从书院开始,就是这样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那张灵动慧黠的脸,继续沉默着。
“其实,你不娶我也可以帮到我们家。”谢木宛说道,主动打破这令人尬尴的沉默。
“此话怎讲?”陈子湛拉回了围绕于喜欢这两个字上的思绪。
“你们家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也是不想看到崔家过于坐大。我嫁给你,你们是明帮,我不嫁给你,你可以暗保。”她淡淡地说,带着笃定的神情。“我们谢家已经研究出正红釉色的技法,这一点,昨晚我爹应该和你爹暗示过了吧!”
这是肯定的事,否则他爹那只老狐狸怎么会这么快就答应这门亲事。
“蟹黄蒸饺和小米粥,现在过去品尝还来得及。”陈子湛又笑了,有点突然,但又有点调皮。“小生愿闻其详。”
“哼,不吃白不吃,我又不是个傻子。”谢木宛折扇一收,便往陶陶居方向而去。
陈子湛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喜欢呢?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停留在前头的她身上。
“喂,你怎么走那么慢?怕被我吃垮不成。”谢木宛突然回头叫道,笑容灿烂。
陈子湛加快脚步赶上她。
两个人在晨风中渐渐前行。
陌上少年踏歌行,彷若回到青涩时。
很多年以前,眼前这个人还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女孩,她那一声姊姊,成了他终生难忘的痛脚。
只是,年少时的轻狂嚣张,成年后竟让他面对她时有着一丝尴尬。
她真的是与众不同,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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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清华哥,你怎么从床上起来了?还开着窗,小心被我娘给瞅见了,包准骂你个狗血淋头。”
“宛丫头,你这张利嘴已经让我狗血淋头了。”站在窗边的人,慢慢地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谢木宛今早才买来的千里眼,他有着极其苍白的一张脸,瘦削的脸上只有那对眸子还有一点人气。他浅浅地一笑,依稀可以看出他没生病时的英俊模样。“你送了这么一个好东西,我哪能耐得住。这个洋人做的千里眼还真好用,刚刚我还看到了隔壁院子的小姐在赏牡丹花呢。”
“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喽!”谢木宛小嘴一扁,重重地将食盒往桌上一摆,“亏我去哪还惦着你。”
“闻这香味就知道是陶陶居的蟹黄蒸饺和小米粥。宛丫头,你真好。”谢清华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时用力,竟又让他狂咳起来。“唉,看起来,这小米粥我也喝不了几回了。”他一边咳一边说道。
“哥……”谢木宛闻言心中一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喔,我已经和老天爷许过愿了,下一辈子,我要做你的亲哥哥,做木栋的亲弟弟。”谢清华依然在笑着。
“这世都还没完呢,提什么下一世。不过,我答应你。”谢木宛低下头来,从食盒里掏出几款点心和小米粥,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他们三个自小就是一块长大,清华堂哥的父母死得早,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到她家来了,稍微长大一点后,他便时常带着她去看窑工们开窑取瓷,去码头看大帆船出海,比她的亲哥哥遗像亲哥哥。
可是,这样一个好的人,怎么就来日无多了呢?
“木宛,我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去上京赶考,给堂叔、堂婶争口气。”谢清华喘着气地说道:“他们虽然不说,其实也很想家中能出个考取宝名的,大哥又不是那块料,偏偏我又……唉,那样也就不必老是要顾忌崔家了。”
“清华哥,那些琐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现在只要好好地养着身子,等我哥把那个什么祁连医仙请来,你就会好的。”谢木宛伸手端了碗粥放到他身边的小几上。
“真要那么容易请来,那还称什么仙?”谢清华有些不以为意地说:“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只是,劳烦了大哥。”
“他呀,粗皮粗骨的,祁连山哪能难倒他。”
“大哥要是知道你这样消遣他,不在那祁连雪山上气得跳脚。”
“谁要理他。”
“唉,你这个当妹妹的……不过,我时时在想,你要是个男生,那该有多大的作为,谢家和泉州对你来说都太小了。”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眸之中满是对她的了然。
“要是我是个男生。”谢木宛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是男生才行呢?
她不能路见不平、不能参加科举,甚至不能踏上海船,就只因为她是个女的。
“木宛,你怎么啦?”谢清华看着她问道。
“哥,没事。”展颜一笑,看到堂哥那憔悴的病容,她知道心中的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泄露分毫的,免得他又为她操心。“对了,陈子湛送了一支七叶三花的成形人参给你,我代你收下了。”
“这个子湛老是送人参给我,是要我把妹妹许给他吗?”他打趣道。
“哥!”谢木宛直觉得脸上一热。
“好啦,不笑你了,知道你志向高远,不想太快嫁人。”
“只有哥了解我。”
雨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谢清华精神不济,这才散了。
谢木宛拎着食盒走到门外,小禄早在一旁候着了。
“小姐,我看见你在和清华少爷说话呢,我就没进去了。”
咦,小姐怎么都没说话?啊——
“小姐,食盒还是我来拿吧。”
小禄贴心地伺候她。
“小姐,你怎么哭了?”
谢木宛双目一闭,滚烫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流。从一进这个房门,她就一直忍着,怕被堂哥看见、察觉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