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二公子看上你,是你几辈子好香修来的福气。”喜娘整了整她身上的凰冠霞披。
“待会儿拜天地,可不要出什么纰漏。不然,有你受的,知不知道!”
漫长的等待。然而,等待的结果,毕竟,也只有死,亦或是拖了那张家公子一起。
门,似乎被打开了。
时辰到了吗?
但是,这种腥膻的味道,仿佛,就像是血……
血!
一瞬间回过了神,把红盖头一掀而起,小红才发现门外尽是哀嚎以及四洒的血雨。
罢刚开的门,是因为有人一刀劈了开。那把大锁,还垂在一旁。
小红仓惶地看了看四周。强盗?是强盗?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逃了?不过,要是出去遇上了强盗怎么辨?
……反正都是死,就赌一睹!
小红从床上一跃而起,然而,在踏出门前,小心翼翼地停下了脚步。
外头哀嚎的声音没有止歇,地上东一具、西一具都是断肢残臂的尸首。
恶……
捂住嘴、忍著乾呕的冲动,小红提起了裙摆,就往大门奔去。
本想救了女孩就走,谁料到一个女子的高声尖叫,引来了一波波的人。不晓得是官差还是护院的庄师,提刀提枪地涌了过来,把他一再的警告丢到了脑后。
“快!把这盗官印的钦差要犯拿下了!”一个穿著官服的人喊著。
准盗了你家的宫印!简直是胡说八道乱栽赃!
祭出胭脂刀。带上面具的冷雁智,终于动了肝火。
胭脂刀在灯笼前,绽著妖艳的光芒。
“抱歉了。见过这把刀的人,我已经不能留活口。”冷雁智冷冷说著。
小红抱著那厚重的裙摆,终于跑到了大厅。挂满了红色喜字、喜气洋洋的大堂里,染著的是更加惊心动魄的,鲜红的、暗红的人血。
小心避开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小红一步一步往门口艰难地移动著。
“救命啊!”凄厉的声音远远传了来,小红一个发颤,脚就软了下来、跌坐在地。
“救命啊!”声音越来越近了,小红忍不住缓缓地转过头,向后看去。
穿著官服的人,披散了一头黑发,正往大门口没命地跑去。
脚下连看也没看,踩过一具又一具的尸首,直到最后,在小红的面前,被一只脚绊了一下。
就在那人尖叫跌倒的一瞬间,一道红光就劈了下来。
在那两半的尸首之间,喷洒着的血雾之后,小红看见了一张满脸疙瘩、病态蜡黄的脸。
“杀人啦!”小红放声惨叫著。那鲜血洒在她脸上,她吓都吓坏了。
红光一颤,刀尖架在了小红的颈上,带出一条血痕。
“别杀我!别杀我!”小红哭喊著。
冷雁智迟疑了一会儿。
她见到了自己的刀,要是消息一走漏,他们的行踪只怕就要曝光。
刀锋,更进了一分。
“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小红,老妇这辈子、下辈子,为您作牛作马,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冷雁智沉默了片刻。而那尖叫著的女孩,也渐渐收起了震耳欲聋的嗓音。
“求求您了……今天的事情,我全都没看见啊。求求您了,放了我一条小命,家里还有个年迈的祖母等我奉养晚年哪。求求您了……”
女孩那还有些稚女敕的声音哀哀求著,冷雁智的刀,也缓缓收了回。
“求求您了,大爷,求求您了。小女子必定替您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供奉。”小红哀哀泣著,在冷雁智收回刀的时候,开始朝著冷雁智叩著首。
“要是我听见了什么流言流语,就拿你们的命来抵。”
“是,是,是,小红不敢,小红不敢,小红必当守口如瓶……”女孩低声喊著,一面继续拜著。直到再也没有声音从她身前传来,女孩才抬了起头。
除了那满堂的尸首,就再也没有那怪人的身影了。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世间一般。
“天!小红!你……没事!”老妇欣喜若狂地把爱孙抱到怀里。
天亮了以后,才知道张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而她的爱孙,却奇迹般地逃过了一劫。
“竹仙保佑,一定是竹仙保佑!”老妇感激涕零地哭喊著。
“可不是啊,一定是竹仙保的佑。”一个村民在旁边附和著。
“不过,你看见了强盗没有,几个人啊?长什么样子?”另一个村民好奇地问著。
“就是啊,就是啊,看见了没?”几个人也同著。
沉默一会儿,小红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不是强盗,是竹仙啊。昨夜竹仙下了凡,那些人冒犯了他的大驾,就叫他给剪去了命。”
然而,那个声音,后来想想,是熟悉的。
总是在正午时分来到村里,然后在夕阳西斜的时候离开。
他就是竹仙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因为,若真是仙人,他的眼神,不会是如此的寂寞……
张大地主一家子惨遭不测。
然而,尽避应该让死者人土为安,却也没人敢靠近那宅邸。
亲耳听见小红绘声绘影的,那竹仙绝对不只是个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之类的神仙。
为了避免得罪他老人家,对于那些冒犯的人,村民们没一个愿意冒著被当成跟他们一道的风险,替他们收敛。
再说,在这个吃也吃不太饱、穿也穿不太暖的小村,谁肯花上一副棺材十两银的天价,替他们收屁。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等到山另一头的县太爷发现自己师爷没有回府,而派出了几个捕快前来一探究竟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三天。
在那间仿佛人间地狱的宅邸里,除了腐烂的尸体以外,还有著令那些捕快为之心寒的线索。
大约有三个,当时也许还没死透的牺牲者,凭著他们的鲜血、以及最后的一口气,在宅里的柱上、池塘的石边、自己身旁的地板上,写了个一模一样的字。
表。
当捕快们徵召当地村民的板车,以便把尸首运回时,那些虽然有些褴褛、然而却神采奕奕的村民,在听见这个命令时,就像是遇见了恶鬼一般,远远逃了开。
“抗命者,要送官的,”捕快头头大喝著。G`*C?]
回应他的,是摆了快一个月的鸡蛋,以及烂到可以用来施肥的青菜。
“这等贱民!将我朝廷的颜面置之何地了!”
远远的,从繁华之地被贬到这穷乡僻壤的县太爷气炸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兼又肚里藏著一摊“怀才不遇”、“突遭横祸”的怨念,召集了府里所有的人马,远迢迢地赶来这个还不到两百人口的小村。
自然,除了那村民速远避开的宅邸,并没有容得下县太爷一行人的大屋。所以,县太爷命令手下著手清理,自己却也远远逃开那呕人的尸臭。而那几个捕快,当时见到了血字的捕快,自愿保护县太爷,也不想再进那鬼影幢幢的凶宅。
大摇大摆溜达在村里的县太爷,一边巡察著那些不服王命的村民,一边喃喃抱怨著自己的歹运。要不是遇见那歹人,将自己的官印傍盗了去,今日他用得著来这等酸气冲天的小村庄宣扬王命?
“臭死人了。”经过了一个杀猪的档口,县太爷掩著鼻、皱著眉,快步走过。
“这等的李子是要怎么吃的!”县太爷口渴要买鲜果,看到那营养不良、乾乾扁扁的李子,就是一阵暴跳如雷。
“连间茶楼都没有!哼!”
县太爷浩浩荡荡巡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鄙夷的、仇视的眼睛,一双双地盯在他的背后。
“咦?连间也这么不像样!”县太爷脚酸,见到了一间就要坐下来歇息。然而,那村里唯一的宇,却是蛛纲尘封。而且,就连那唯一的道士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