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里待了多久?”筱绿鼓励他继续说出来。
“二年,那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如果我一直待在那里,现在有可能是一个躺在路边等死的酒鬼。在那里的第二年,我就已经染上酒瘾,二年后,我以前的实习同事,远从美国将我抓回去。”
“为什么在那里你就会变成酒鬼?”
“每天看到那么多的病痛,而他们只能慢慢等死,医生不借酒麻痹自己,会受不了的。再回到美国后,我先去戒酒中心将酒瘾戒掉,我想只要离开泰缅,戒酒反而不是难事,花了三个月就彻底戒掉酒瘾,对我来说,去泰缅是一个很好的经验,磨掉我尖硬的面,不再咄咄逼人。”
“然后,你就到埃及来了吗?”
“没有,戒掉酒瘾后,我开始到各国走走,在埃及遇到穆克后,才决定跟著他进入沙漠,在这片沙漠上耗掉整整一年的时间,它治愈我心中的破洞,也接受我伤痕累累的身心,有时会想,我可能无法离开它生存,所以到现在我还在这里。”黑先生遥望辽远的天际,心中充满感动,用眼神默默地膜拜它。
“何不和我一起回台湾,你有好几年没回去了吧?”筱绿听过一句话--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
“我不知道。”对于回台湾黑先生已经考虑很久了,可是一直下不了决定。
*****
“该死!”穆克口裹喃喃地诅咒,脚步气愤地从门外冲进来,
“你为什么没有任何装备和食物,就不要命的跑到沙漠中来,你难道连这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穆克无视众人讶异的眼光,一路杀气腾腾,恨不得找东西来消气,要不然他怕一气之下,直接就往筱绿的脖子掐下去,脸上暴怒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现在有杀人的意图。一直朝筱绿逼近,面对面让她看清楚,穆克此刻非常非常生气,她最好能给穆克一个很好的理由,不然……
“我还以为你的修养和风度不同于一般人呢!没想到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气得跳脚。”筱绿当然不把他的愤怒看在眼里。
“我这是关心你,懂不懂?难道你没有被人关心过吗?你就这样跑到沙漠中,其中的危险你不知道吗?”穆克刚由找到筱绿的地方回来,她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四处完全没有人、畜生走过的行迹。
筱绿讥讽地大笑,是没有人关心她!除了远在台湾的三个死党,好像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穆克的一句话挑起她最难愈合的伤口,当她知道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她或让她关心,人生是多么凄凉的感觉。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可不稀罕。”筱绿黯然神伤,冷冷的朝他丢下这话。
“你不太对劲?这不像你会说的话。”穆克警觉到是否伤了筱绿。
“我没有哪里不对劲,你就当救到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或者你可以把我再丢回那个地方。”筱绿惊讶他的敏感,故意像个无理取闹的人,闪躲他锐利的眼光。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做那种蠢事?”穆克才没这么好说话,尤其是关系到筱绿,更让他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想到她可能就这样在沙漠中慢慢地死去,穆克的心就好难受。
“我想你不会高兴听到的,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可以吗?救命恩人。”筱绿可不想再让他有机会质问她,如果把遇上风暴的事告诉他,可能又是一场争执。
“我会查出来的。”现在穆克才知道,什么叫固执,筱绿口风紧得连一条牛都拉不开,摇摇头叹气,他也不想再逼问她,免得为了这件事两人再针锋相对。
“随便你。”筱绿抿紧嘴。
*****
哇!这里的种马真漂亮,结实的肌肉,高挺有力的四肢,全身发亮的毛发,筱绿神情兴奋,从没看过比这些还棒的马了,奔驰起来一定不同凡响,尤其是这匹白雌马,浑身白鬃,眼神高傲,老拿鼻孔看人,还不时对人喷气,它激起筱绿驯服的,偷偷模模套上缰绳往外牵去。白雌马可能太久没有活动,也急急的想往外跑,筱绿灵活轻巧地翻身上马,起先为了让它适应,筱绿小心驾驭它小跑步,后来,白雌马自己兴奋地加快脚步,不得已,筱绿只好将它转往沙漠中,因为这块绿洲的空地有限没办法让它尽情奔跑,瞬间,她们就变成一个小黑点。
真舒服,傍晚的沙漠,没有炽热的太阳,一片宁静,筱绿最喜欢这时候的沙漠,再晚一点,沙漠中就会出现觅食的动物,人类就得躲进帐篷裹睡觉、御寒,一种沙漠中才有的生活圈,显得非常奇特。牵著马,心有所感地凝视沙漠中的夕阳,就像染料泼洒在白布上,由下至上,慢慢晕开,天空与沙海紧紧黏贴在一起。
穆克看到的一幕,正是筱绿沐浴在一片夕阳金海下,长发飘散出一条黑瀑,细致美丽的脸庞,由火轮似的太阳衬托著,绝美不似真实,让人以为这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画中的人有一份强烈的孤傲,穆克心底最深沉的心,随著她急欲释放出来,她永远有办法激起穆克不曾示人的一面。轻巧地接近她,由后突兀地抱紧她,穆克此时非常需要抱抱她,他有种感觉,筱绿像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也不属于这世界,她会随著夕阳而消失在沙漠中。他心里从救回筱绿开始,就不曾安宁过,她随时随地会飞走,像孤独的鹰,飞向遥远不可及的地方,让他连抓住她的机会都没有,颤抖的身心急切地需要一点点的保证,紧紧抱住她,感觉她还在怀里,是穆克现在最重要的感受。
在这种感动的气氛下,筱绿毫不犹疑地也希望身边有人可以跟她共享这动容的自然美景。当穆克紧抱住她时,筱绿微微怔了一下,难道他知道筱绿想飞奔至天地的尽头,溶进那美丽的景致,在这一刻,筱绿感觉孤独充满全身,这世界上没有可以留住她的人,更没有值得她留下的人等著她,真真正正是个孤独的人。离开孤儿院时,筱绿曾经发遇誓言,从此不再掉一滴眼泪,就连收养她的老爸爸、老妈妈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而强忍著,现在,她心里好疼好难过,泪水像山洪决堤,急欲冲出眼眶,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家人,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一直以来,她孤单地独自一人努力奋斗著,没有可以和她分享成就或聆听心事的人。她只有以不在乎来伪装自己,这样外界的一切就不能伤害她。
筱绿回身反抱住穆克,像溺水者抓到浮板,而穆克就是她赖以生存的浮板似的,紧紧攀著,穆克可以感觉到筱绿微动的肩膀,他吓了一跳,筱绿虽然被自然奇景感动,但不可能会一副泫然流泪的样子,一时穆克手足无措,想问她发生什么事情,筱绿已经推离他的胸膛,再度一跃上马,狂奔而去,穆克当然不晓得筱绿此刻的内心正波涛淘涌,她回避开,让风很快的吹干脸上的泪水,她知道,穆克正在改变她,她却怕死了,却无力阻止。
*****
自从那天以后,穆克觉得筱绿更排斥他,或者是怕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双手耙过头发,恼怒地捶打身旁的沙子,难道她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她,为什么她的眼神会一闪而遇害怕的神情,这几天下来的相处,她都没有感觉吗?今天居然当著他的面,要求他请人送她回开罗,穆克又耙了耙已经乱七八糟的金发,大吼一声,冲入筱绿的房间,注视著她,质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