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钰贝勒赫然得知此事,惊慑不已。
原以为早该消失的妻子竟还活着,自己的罪行将要被揭发,他心慌了好一会儿,可念头一转,思及那朵丰姿迷人的花儿原来就是自己的妻,旋即又窃喜了起来。天生只知道自私自利的他,眼见曾遭自己鄙弃的璞玉,在经由拾得的人一双巧手精雕细琢而变得艳绝美绝后,便开始斟酌计较,该如何把这尊白玉人儿抢回来占为已有——她本该就是属于他,他不信自己拿不回来!乍闻芸生就是媛格格,杜冥生惊诧至极。
犹记她许身予他时,还是冰清玉洁之身,他早认定芸生只是云英未嫁的千金闺女,故而听闻已为人妻的郡王女儿同样落水失踪,他也不曾把“郡王女儿”这身分套到芸生身上。不料一转眼,她就多了父母、多了身分,还多了个…丈夫!面对如此巨大的落差,他开始怀疑,她还会想要他吗?知道原来自己身为高贵的格格,她会愿意放弃一切,同他云游四海吗?更甚者,她有个身居高爵的丈夫,她还会想跟着他这个平凡的布衣平民吗?“冥生哥哥。”佳人轻唤,他旋首以望,一抹似彩蝶般亮丽的纤躯朝他奔来,带着淡雅的茉莉花香,投入了他的胸怀。
怀中的她,已换回了缀有翠扣金丝的旗服,足踩精绣的花盆底鞋,纤指套着满州贵族特有的尖细指套,还佩叮当,迥然不同于以往,却……很适合她。
男子收紧长臂,为两人有些茫然的未来感到心慌。俯首闻嗅着伊人幽馨的发香,他耐心地聆听她娓娓道出自己的过往,以及和钰之间的一切。
“我已经请阿玛做主,允我终止和钰贝勒这段姻缘,不再回去贝勒府,也不再当他的夫人了。阿玛对钰的所作所为也很不满,而且他向来疼我,我想,他会答应让我离开钰的。”仰起让爱人胸膛煨得暖红的俏脸,她眼里闪耀着灿烂的明天。“给我一点时间,等离开了钰以后,我就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还是会继续过着布衣、布鞋、糙米饭的生活,这样,你也肯跟?”
她毫不犹疑,晶亮的眼眸闪呀闪,“我跟!”
无尽的欣喜在心头涌动,也满溢在他微扬的嘴角。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贴在胸前的她,是否听见了?“跟我到了外头,就没有亭台楼阁、锦衣玉食,身旁没有丫鬟伺候,这样也没关系?”
她笑着,白软的小手捧住他俊逸的面容,把他拉弯下腰,将两片丰女敕唇瓣覆上了他的,以一记轻若羽毛拂过的浅吻为答覆。
“我只要你。”
如沐春风的喜悦,刷过杜冥生体内每一寸,也悠柔地送走了一切不定的疑问。
“我想,我明白了。”他掠来小女子的芳唇,大掌揽过纤细柳腰,让两人躯体紧紧贴合,回报给她更深刻的缠绵。
他尝过孤独,她饮过寂寞;他是烈日下一具凛傲的身,她是苍月下一抹脆弱的影。滚滚红尘中,他们惟对彼此眷恋。只因,形影不可相离。
秋意浓,烟波林野净是枯黄落叶铺满小径,江南的秋色,不若北方那般萧飒肃杀,却似含水盛盈的美人眼瞳,一双秋水荡秋波,教人不禁醺然其中。
然而此时两江总督的偏厅里,却没有人有半点赏秋的兴致。
厅上,怡沁郡王和福晋高坐,历劫归来的德嫒就伴在母亲身侧;厅央,英姿翩翩、容貌丰俊的钰贝勒昂挺而立,神色自若。
怡沁郡王先是冷声数落过女婿种种罪状一遍,要他立刻给个交代,否则他和德媛的婚姻,将就此告终。
只见钰敛眉低头,黯露愧色,长袍前摆一撩,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清清喉咙,开始沉着地为自己的罪行辩白一一“这三年来,小婿没能对夫人尽床第之责,实在是因为夫人的身子过於娇弱,每每未及成事,便晕得不省人事,小婿几次惊慌,也不忍再折损夫人,因此一直退避在外,盼夫人哪天身体好些了,再共成圆满。”
“只是,小婿并非清心寡欲的和尚,自然得要有个女人来伺候夜寝和日常,因此才收了侍妾。以小婿身为贝勒之尊,多少人甘愿奉上闺女来逢迎巴结,我却只挑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外也是替夫人设想。
因为那女人出身卑贱,永远都只能是个低下的侍妾,对夫人的地位不会构成威胁。奈何小婿镇日在外,无意间让那女人恃宠而骄,买通了下人背着我在府里只手遮天、为非作歹,我浑然不觉,也无人告知,才会让夫人受了这么多委屈……”
德媛气结,“你胡说!她的所作所为你全知道,你们还计画好了把我哄下江南,那女人推我下船时你不但见死不救,甚至还帮着她逼我落水,你们分明蛇鼠一窝!”这个谎话连篇的男人!见岳父母凛然的目光瞥来,钰不惜把额头住地毯上重重一磕!“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岳父、岳母大人!”激动的语调,听来歉意十足,“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都是那恶毒女人夜夜在耳畔枕边细语,才教小婿失了神智,给鬼迷了心窍,做出那种事来……”他昂起头,其目噙泪,“请岳父、岳母大人尽予责罚,小婿绝无怨言!此番回府后,小婿定会力整门户,此后专心一意善待夫人,再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坏我夫妻情分!”
“这……”怡沁郡王迟疑地和妻子对看一眼,又朝女儿那儿望去。
不管怎样,夫妻总该劝合不劝离……这几年,钰在岳父母面前力扮泱泱君子,对德嫒装模作样地体贴温柔,让郡王夫妇始终对他印象良好;尤其他那张好看的脸皮,和玉树临风的好风采,更是博得众人对他赞誉有加,郡王夫妇对这女婿也相当满意。如今女儿却为了一个平民男子耍性子,连丈夫都不要了!站在父母的立场来看,实在是冲动不智,他俩都企盼女儿再给这桩姻缘一次机会。
“媛儿,钰已经跟你认错了,你…原谅他,跟他回去吧?阿玛和你额娘以后会好好盯着他,不会让你又受委屈的……”
“我不回去!”情况似乎不同于想像,德嫒焦急起来,“阿玛,当年我是情急之下才误成了这段婚姻,而今三年过去,我对钰仍是毫无感觉,您要我怎么和他生活下去?”
“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啊!”钰赶紧抢话,“几十年,够你重新爱上我,咱们能生几个小世子、小榜格,你会有一生的荣华富贵、高尚地位”
“我不希罕!”瞳光滟滟的杏眸怒嗔向他,“我爱的是杜冥生,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跟他走!”
钰沉下了眉眼,“你就非要跟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在一起?他不过是救了你一命,有必要让你赔上一辈子给他吗?”
郡王夫妻颇表赞同。“是啊!嫒儿,杜大夫那儿想要什么赏赐,我们都会尽量给他,你好好考虑,别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呀!”对于贵族出身的他们而言,权势、地位、财富,都是生活的基本条件,杜冥生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平民,女儿跟着他根本毫无幸福可言,徒然苦了自己而已。
情势突然逆转,德媛只得月兑口道出:“我和他已经互许终身了!”
现场戛然静止。郡王夫妻、钰贝勒皆怔怔地睇着她。
她垂眸低语,“我们有过肌肤之亲,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阿玛、额娘,您们甭再劝了,我想钰贝勒他不会愿意接受,是不?”她瞟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钰,希望他能够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