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然大师被这机灵丫头逗得抚须畅笑。
“茶很香。”茶色碧绿澄透,入口回甘,如眼前的老者般,给她一种朴拙舒服的感觉。
“黄山云雾茶表面虽不起眼,但香馥甘甜,可谓黄山名茶。”道然大师轻徐道。
水蕴曦微颔首,满足地喝掉一杯茶。
轻雪斜落,亭边的松石林木迅速白了头,堆砌出远离尘世的隐逸景致。
一老一少,分坐在亭中两侧,两人难得闲适地共赏眼前纤尘不染的飞雪琉璃世界。
突然,道然大师面色微僵,搁下陶杯。
“二姑娘看得出来是什么字?”
水蕴曦往他杯里看去,道:“两山相叠,上下并立,是个‘出’字。”
杯子里的茶叶以热水冲开后,女敕叶尖伸展呈现成“山”,唯有两叶浮起,两山上下并立成山字,字形清晰,并不难猜。
“没错,这黄山云雾以热水冲开,原本便会伸展呈现成‘山’字。”道然大师蹙眉,不疾不徐道。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这杯茶为你们此行卜了卦。”
水蕴曦扬眉望着他,待老者说明。
“一山压一山,此行必是困难重重。”道然大师捻胡,简单的回答,顿时让气氛有些紧绷地陷入岑寂。
水蕴曦略思索了一会才轻问:“凶卦吗?”
“且看你们的造化。”道然大师神秘开口。
是否高人说话句句是禅机,水蕴曦压下满月复疑惑,倒也不再追问。
在出灵珠岛前,她早料及此行必定不轻松,因此是福是祸她坦然视之。
道然大师打量着眼前的小泵娘,心中暗暗称许。
如此冷静、率然的性格在姑娘之中实属少见,与他那冷情的徒儿比起来可真毫不逊色。
老者扬唇,神色自若地继续道:“我只能点天机,不泄天机,望二姑娘谅解。这‘出’字本身是个活门,即使身陷困境,寻活光指引便可月兑困,千万不可忘。”
水蕴曦微愣,这道然大师的话实在让人难懂呐!
“晚辈会记住大师的话。”她无奈地轻扬唇。
道然大师颔首,再为她斟了杯热茶。
气氛再一次恢复原有的沉谧。
水蕴曦接过陶杯,美丽的脸上有着几分放松的闲适。
她怎么也没料及此刻会同这隐居大师在这山林野谷间品茗对饮,此时怕是出岛以来最悠闲的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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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黄山后,水蕴曦朝东北方往太原城而去。
沿途壮丽的山势渐转为秀丽清幽,一人一骑在历经一番跋涉后,终是来到太原城郊外的休宁村。
离太原尚有十余里,水蕴曦实在按捺不住口中干渴,遂往散居在附近的农户讨杯热茶润口。
幸运地,她未多时便讨到了杯热茶,并让马儿小歇片刻。
“够喝吗?若不够,姑娘甭客气,我再帮你倒一杯,这冷飕飕的天气,暖暖身子再上路。”
这农户大娘姓黄,有着纯朴热情的个性,许是山里平时人烟稀少,一遇着需要帮助的人,并不吝于伸出援手。
黄大娘瞧眼前这娇女敕女敕水当当的大姑娘,心里蒙生一股好感,性子里的豪爽一股子窜,怕是水蕴曦再多待一会,黄大娘便会杀鸡、宰羊,炖锅热补汤来款待她。
“够了,够了,我不会打扰太久,大娘您别忙了。”红唇浅弯成笑,水蕴曦被她的热情偎得心头暖暖的。
“这样啊,那正巧,我刚腌好了袋辣肉干,你带着上路,这儿离太原城还有几十里路,你饿了可以解解馋、垫垫肚。”黄大娘也不强留,硬将手中那袋辣肉干塞给她。
水蕴曦这些日子来,走过千山万水,倒是头一回感受到如此的热情。
“这不妥,已经喝了大娘一杯热茶,没理由再拿你的东西。”她轻徐开口,不肯接受这热情。
“收下、收下,相逢自是有缘。不过说来还真巧,方才刚走个武功挺好、长相俊俏的年轻相士,你后头就跟着来了,我这儿今儿个可真热闹!”
水蕴曦轻应了声没多说什么,瞧着天光,心想,喝完这杯热茶就得赶快上路,要不入城晚了,怕是不容易找到投宿的地方。
她的思绪方定,那黄大娘依旧叨叨絮絮续道:“那年轻相士刚到时,我正忙着腌菜根,谁知道一阵大风刮起,就把我晾在一旁的花帕子给吹到树梢上。那相士好俊的身手,啪的一声,像只大鸟,跃上半空替我把花帕子给拿了下来呢!”
许是太久没跟人说话了,这黄大娘愈说愈精神,活似个说书的,活灵活现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向她交代清楚。
她说得口沫横飞,言谈之中掩不住对那年轻相士的赞扬。
水蕴曦有点疑惑,不明白怎才一恍神,这黄大娘就同她说起年轻相士的事。
“呃——大娘——”
“别急!让大娘我把话说完。”黄大娘扬手打断她的话,迳自接下去说。“大娘我当然是瞧得目瞪口呆,原本要再让他表演个几招让我开开眼界,可惜他一口就拒绝……
不过这奇的还在后头,离开前,他还说我劫煞相冲,必有一劫,我瞧这年轻相士许是初出茅庐不久,才会胡算乱点一通,于是忍不住反讽了他几句,结果你猜,他同我说什么?”
水蕴曦轻敛柳眉,正想开口,这黄大娘又无奈又气愤地自个接了话。“他却一点也不在意,还要我在门口摆个八卦镜防煞,真是!你说,我这一时半刻上哪儿找八卦镜……”
大娘叨叨絮絮,水蕴曦只觉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并不是她不愿理会大娘的话,只是她说的事与自己实在没多大干系,既是如此,她就没办法顺着她的话搭腔。
记得大姐说过,她是四姐妹当中性情最直、最冷淡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得罪了人也无所谓。
现下想来,大姐说得话似乎不假。
想起姐妹、想起灵珠岛,想起她的任务,她便无法把时间浪费在此。
“大娘,我真的该走了。”为防说得正激动的黄大娘再堵住她的话,水蕴曦一股作气地打断她的话。
黄大娘听到她这么一说,这才不好意思地掩唇轻笑。“姑娘莫怪呐,我这老太婆一个人闷得慌,遇着人总抑不住要拉杂一堆。”
“没关系。”她轻笑,实在无法不同情老人家孤寂的处境。
“要不要再装壶酒让你带着?”
“真的不用了,您保重。”她俐落上马,暗松了口气。
“路上小心呐,有机会再回来坐坐。”
黄大娘热情的嗓音在耳边回荡,水蕴曦轻轻颔首,“驾”地一声,侧踢马月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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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约莫半里,水蕴曦才忽然想起,方才在黄大娘家,她曾拿出匕首替马儿刮除蹄下的异物。
后来黄大娘端了热茶,她就这么把匕首给搁在拴马的石柱边,忘了取走。
那珍珠匕首可是娘过世前,送给身为海女的她们最重要的随身物。
虽然已许久未潜下海采珠,但那是她随身不离的宝物,水蕴曦立即策马折回农户取回她的珍珠匕首。
只是当她回到农户时,眸光立刻落在门口那碎了一地的八卦镜上。
水蕴曦脑中霍地想起黄大娘的话,怪了,黄大娘不是说一时半刻没法找出八卦镜吗?怎么又不小心将它给摔碎了?
她狐疑地迅速翻身下马,走到拴马处拿回匕首,脚步才至门边,便被从半敞的木门中蜿蜒流出的鲜血给震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猛地推开木门,见到躺在血泊中的老人家,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