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忙不迭地说:“噢,当然可以。只是待会儿有客户要来。”
“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坐一会儿,直到他们来。”迈克的声音透着轻微的反讽。
凯琳暗暗叹了口气,关上文件夹并推向一旁。她早已对萝拉婚礼的细节了如指掌,事实上也应该如此,因为她的心思无时无刻不被这件事所盘占。她想,在工-作和生活之间,或许真的应该在时间分配上寻求一个平衡点,无需花费所有的时间一再重复检视同样的事项。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她不再是那样的完美主义者,像柏娜婚礼上那样的突发状况恐怕会不时地发生……想到这.她不由得打颤,想法又回到原点——还是求其万全为上策。
“早餐之后呢?”迈克问,“今天早上我没有什么啦……”
她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我以_勾你那几位友善的伙伴还在这里呢!”
“他们是还在,但是他们认为我实在有必要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和外界多做一些接触……”他笑了笑继续说:“也许我们可以去高尔夫球场打个九洞。”
凯琳摇摇头,“抱歉,我另外和魏家夫妇有约,他们要庆祝结婚十五周年。”
迈克语带洁难地提醒她:“这不是你说的吗?要我安排出早上的时间陪你。”
“可是我没有说每一天早上都有空啊!如果你事先告诉我,我也许可以配合你,这个礼拜我真的很忙!”
“昨天傍晚就有空去溜冰……”他冷冷地说,令凯琳全身肌肉立刻绷紧。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培恩?但她终于强忍没问,以免使自己看起来心虚。“坦白讲,轮式溜冰并不那么入流,只是最通俗的消遣而已。”他的话里带着些许鄙夷,令凯琳相当不悦。“我不这么认为。我说最通俗的娱乐是打保龄球,刚好我也很喜欢这项娱乐,如果这又让你不悦,我也只能说抱歉!我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人,出生在中等家庭,我的父亲一直在生产线上工作,而且一一”
“凯琳,对不起,我绝对不是在嫌你,或是你的出身背景,你也要学着培养其他的兴趣。”
她咬着牙没有回答他,手指紧紧地掐住桌缘。
“当然你也需要轻松一下。”他把手覆在她僵硬的手指上,“我很高兴你昨晚玩得尽兴,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为这件事生气。”他看着她,微笑着继续说:“昨天晚上我们在俱乐部开会讨论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是隔壁房间却在举行宴会,吵得要命。一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整个脑袋还像是要炸开来一样。我想,这就是我心情烦躁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他,所幸已没有必要,因为萝拉和她的未婚夫正好抵达。迈克站起身和那位年轻人握了握手:“我正好要走了。”但他随即一怔,“噢——昨晚就是你在乡村俱乐部里举行宴会——”他说着向凯琳投以心照不宣的一瞥。
“庆祝杰克告别单身生涯。”萝拉只简单地回答。
杰克看起来显得有些精神不好,大概是昨天熬夜又多喝了点酒的缘故。只是在一周中间举行宴会未免不太寻常,凯琳想着。不过再想想也有道理,杰克大部分的亲友都住在外地,他们提早几天赶来,可以不必再多跑一趟。
他只点了咖啡,而且在整个讨论过程中甚少发言,这倒是确认了凯琳先前的怀疑。而萝拉也比平时安静,一点一点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每一位准新娘在婚礼前的反应各异,就凯琳的职业立场而言,她最喜欢面对像萝拉这样的顾客。
接下来的时间,凯琳就所有相关事项一一向准新人提醒、交代。末了她微笑地对萝拉说道:“最后要做的事就是把心情放轻松,准时参加彩排。”说完即盖上文件夹,“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凯琳话刚说完,杰克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他匆匆在萝拉颊上亲了亲,嘴上念着要去工作便快步离去。
“你们吵架了?”凯琳终于按捺不住地问萝拉。
萝拉的下颚微微颤动,咬了咬嘴唇喃喃地说:“昨天晚上。”
无疑是为了昨晚那场宴会。既然昨晚的喧闹声贯穿了整个乡村俱乐部,席间纵酒的情况自是可以想见。对于心情忐忑而且敏感的准新娘而言,如何能忍受那样的场面以及酒后漫无节制的胡言乱语?“我明白了。”凯琳轻轻地说,“不过,这也满正常的。通常在婚礼之前,男女双方很容易起口角,但这并不表示两个人不适合或是不应该结婚。”
“我妈妈也是这么说。她叫我不要把一时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凯琳拍拍萝拉肩头,“没错。因为双方心情上都很紧张,所以容易起磨擦。累积在心里的不愉快总会爆发出来,有些人是在教堂里吵闹,有些人是在蜜月时才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也许你们该庆幸现在就经历这些冲突……”
凯琳结了帐后和萝拉一起走出饭店。她在饭店前的人行道上伫立很久,直到萝拉消失于她的视线之外。她突然感到身心极度疲惫。对于她的准新娘而言,她所扮演的角色不仅仅是新娘顾问,更是婚前心理顾问。然而她自己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也许迈克说得对,要兼顾每一件事是非常困难的。待这场婚礼结束,她会认真考虑自己将何去何从。
骆家的房子已然像是仓库一般,各个角落的纸箱一直堆叠近天花板,地面四处也已清理干净。凯琳在厨房清理一桌子的锅、壶、瓢、碗,但她只草草地把它们分别塞进几个大纸箱里,然后沿着一处墙把箱子叠上去便算交差了事。
她洗净手,把印有凯西婚礼来宾名册的电脑报表摊在桌上。婚礼虽在九月举行,但她估计要花一个礼拜的时间才能填写好所有的邀请卡。她把装有邀请卡、信封、回条的盒子依序排开,并把书法笔灌满了墨水,然后开始工工整整地下笔——
“一张——还剩四九九张。”她自言自语念着。
从她身后冷不防地冒出培恩的声音:“听起来一定是很乏味的工作。”
凯琳猛地震了一下,笔也从手上掉落,所幸飞溅的墨水不曾沾染到那些昂贵的卡片。
他上身赤膊,古铜色的皮肤看上去湿湿亮亮的。在他胸前和手臂上有几道灰尘和油污的渍印,牛仔裤也肮脏不堪。但是尽避如此,依然闻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香皂气味。
“这些是你婚礼的邀请卡吗?”他趋前探头越过她的肩膀,想看得仔细一点。
“你!你不要碰!”她伸手护住桌上成排的盒子,“当然不是我的——没那么早。”
“我还以为你提前了。”他边读着卡片上印刷精致的字样。
“你在做什么呀?怎么像是刚从煤矿坑里爬出来一样?”
“也差不多了,我在帮你母亲清理地下室,你父亲以前常常在那里工作,堆了好几罐用剩的油漆和一一些木材,你母亲也不知道什么该丢,什么该留下。”
“噢——难怪有辆装满废物的小货车挡在车道上。”她不奇怪他会开小货车,因为在他盖房子期间一定需要这样的车子。
他从一个箱子里捡起一个用报纸包好的杯子,扯掉纸张扔进另一个箱子里,再往杯子里倒满开水加冰块。他倚坐在料理台上摇晃着一只脚,带着研究的神情注视着她。而她则别过脸继续写邀请卡。“安莉说,我可以把一些工具和用得着的东西拿走。”他又走去打开冰箱,加些冰水并检视冰箱内仅存的食物。“你和安莉这几天就吃冻肉片啊?”他语带同情地说,“既然你还没付我相片钱,我也只好将就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