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吟风的目光落在客人的身上,她像一本耐人寻味的书,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她的目光清亮之中暗隐着一抹玩味与睿智,就像在刻意隐藏着什么一样。在那一瞬间他有种感觉,就是她了,他一直在苦苦寻觅的人。
“伯父伯母,盈袖这次来就是为解除婚约而来,未婚妻这样的称呼还是免了吧。”苏盈袖轻轻的说出自己的初衷。
纪家人为之怔愣。
纪吟风的目光带着探索打量着她泰然自若的神情,“小姐是怕晚生配不上妳吗?”
苏盈袖摇头,微笑道:“盈袖只是认为与公子互不相识就如此草率许下终身,不妥。来前与父母仔细商量过,他们也说像纪公子这样的绝佳人品应该匹配名门闺秀才是,似我这样的江湖儿女,不合适。”虽然那个“商量”场面是异常的火爆,不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赢得了结果。
纪吟风不慌不忙,“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岂可儿戏,纪某等至弱冠年华,难道只为等来小姐这一句『不合适』吗?”
苏盈袖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那依公子之见呢?此事该当如何解决?莫不是要小女子当面谢罪?”
“那倒也不必,”他摇头,“只是这婚约倒是不必解除,晚生一点儿也不认为小姐会比名门闺秀差。”这是他的真心话,就算出身名门大户,也未必就有她这样的气质韵味。
苏盈袖柳眉轻蹙,有些恼这书呆子的固执,“纪公子……”
“晚生纪吟风,小姐可直呼名字。”
纪氏夫妇相视一眼,大喜过望,难得看到儿子竟也会对书本之外的人感兴趣。
苏盈袖这回是真的恼住了,她以为这个书呆子该是最好说服的那一个,结果却是最难说服的。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爹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可以准备婚事了。”纪吟风很坦然的对父母说,然后转身离去。
苏盈袖跟了上去。要是不说服他,她来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不行!
纪吟风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她果然追了上来!
没有进院就闻到浓厚的书墨味,苏盈袖不由得分神看了一下眼前这个很大的院落,难不成这里全是书?
她猜的没错,从一个个敞开的门扉可以看到里面书架上满满的书籍──目光移向走入正房的那个书生,他果然是个书呆,如果一辈子要听他之乎者也个不停的话,她倒宁愿先用剑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纪吟风,你给我站住。”苏盈袖有些火了,几个轻跃便到了屋内。
纪吟风在书桌边坐下,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坐。”
她是坐下了,不过是飞身坐到了他的书桌上,眼神非常不友善的盯着他,“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啊,我千辛万苦才让父母同意解除婚约,你凭什么要我履行我爹当年那个不负责任的允诺?”是她要嫁啊,爹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尤其当年她才六岁的时候,这是不尊重她嘛。
纪吟风也不生气,只是把桌上的书本往一边移了移,继而对她说:“可是,我对这个婚约很满意,又凭什么要因为妳不满意而拒绝?”
这真的是那个外界传言只对书本情有独钟的纪大公子吗?她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总之,你不能同意。”她最后只能这么说。
“我已经同意了,我的父母也一定开始着手办婚事了。”他很认真的对她说。
“喂,”苏盈袖手一伸就拎住了他的领口,冷冷的瞪着他,“你要是这么执迷不悟的话,信不信我一剑宰了你?”
“除非妳想当寡妇。”纪吟风的口吻依旧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苏盈袖瞪大了眼望着他。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啊?
他伸手拉平自己的衣领,看着她温文的一笑,“还要动手吗?”
忍不住吐了一口闷气,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纪吟风,是我小看了你,不过,这不代表我就会答应嫁给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她何必鸟他。
纪吟风突然伸手拉住了她,这让苏盈袖欲转身离去的动作为之一顿。
“你改变主意了?”她希翼的看着他。
“不告而别是不是江湖人常做的事?”他这样问。
“当然不是。”她认为这是他对江湖人的恶意曲解。
唇线轻扬,他笑道:“那就好,至少我可以肯定妳不会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苏盈袖再次狠狠的瞪住他。眼前这个书生绝对不是传言中的纪公子,绝对不是,她以性命发誓,传言害死人啊!
郁闷!非常郁闷!
能不郁闷吗?
她明明是来解除婚约的,照她原本的意思简简单单的一说清,就可以继续去江湖上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这件事的男主角而全部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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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残荷,一地落叶。
凄凉啊!
“池荷已残叶落尽,佳人独坐揽余恨。情思悠远空念恋,不知卿心意如何?”
那个死书呆,居然又跑到她身后作诗,天晓得她这几天都快被他这位大才子给气到吐血了,又不能以武力服人,因为那死呆子居然拿“徒有匹夫之勇”来堵她。
双眸晶亮的瞪着他,巴不得将他瞪得自动消失不见,“你又来干什么?”拜托让她安静一下好不好,那些做喜服的裁缝已经快把她弄崩溃了,她长这么大,还没做过多少衣物,除了白色也很少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可是这几日,各色布料她全见识了。
纪吟风依旧是江南才子的温文气质,在她坐的石栏边停下,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数月已逝。”
又来了,苏盈袖无力的抬头望天,暗自申吟不已。“你就不要再这样折磨我的耳朵了,你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这样让人发疯吗?”
纪吟风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有什么不满?”
你狠!她阖了一下眼,“好,我会老实的让他们给我量衣服,这总行了吧。”
“当然可以。”他笑,不过却有些像狐狸一般狡猾。
她从石栏下跳下,打算回房去,不管哪里都好,只要看不到他就行。
“盈袖,妳我不久后就是夫妻,妳认为这样的相处之道真的可以相守百年吗?”纪吟风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转过身看着他,伸出食指摇了摇,“首先,我没说要嫁给你;其次,我根本就不认为我们两个会相守百年。”书生的酸气,她这辈子都不会受得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浅浅的笑了笑,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妳一定会嫁给我的。”
“哈,真好笑,你又不是我,怎么能替我决定?”苏盈袖当他作白日梦。
“可是,如果纪吟风病危,而他的未婚妻却临阵悔婚,世人会如何看待这位女子?”
“你──”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被一个弱书生威胁的一天,“这就是你饱读诗书的结果?”孔老夫子应该切月复自尽以谢天下,简直教坏天下读书人。
“妳的手很软,不像练武人的手。”纪吟风翻开她的手掌,女敕滑的手上没有练武留下的老茧,就像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般平滑。
“与你何干?”苏盈袖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试图忽略手上酥麻的感觉。
“我只是好奇,据说练武人的手上一般都会有老茧,妳为什么没有?”他真的是好奇。
“戴鹿皮手套练就好啊。”她不知不觉的回答了他,然后懊恼的瞪着他。纪吟风这个人一定有什么妖术,总是能让人放松警戒,轻易就被他骗了去。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死都不到江南来解除婚约,就让他等到死,反正爹娘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