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穿什么都行,只除了那套衣服;还有你的眼镜最好拿掉。”
“这个我不同意。”她把眼镜推正,“我的近视有五百多度,没有眼镜会看不清楚。”
“去配隐形眼镜,钱我出。”
“我不戴隐形眼镜,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她一脸认真的说出“太可怕”的话语,他一定会认为这女人的脑子有问题——在大家为了让外表更出色的现代都会,有近视的人通常会有一副隐形眼镜,希望能在重要场合让脸上别挂着多余的东西,可她却觉得那是可怕的东西?
好吧!不戴隐形眼镜就算了,他也无所谓,只要她别再维持这种老处女的装扮,随便她想怎样都行。
她下班后搭火车来到台北车站,他让小赵派车去接她,车子在晚上七点整,将她送进一间高级餐厅,司机亲手将她推进包厢了,东方厉起身替她拉椅子,服务她就坐,在她身边坐下。
与林舞阳对坐的妇人有着一双精明的眼,那目光在她的身上直打转,脸上的笑容高挂,似乎是在衡量她的价格般,就只差没拿尺、拿秤来细细记下她的卖价。
但即使如此,她却不觉得讨厌。
“这位是我的母亲,妈,这是林舞阳,我的未婚妻。”
“我没听过你交往的对象里有这么一号小姐。”东方厉的母亲停顿了一下,“小家碧玉,我喜欢这种女孩子,你交往过的女性里就只有她适合当妻子,说真的,你该早点跟她结婚的。”
东方厉斜眼看了林舞阳一眼——她身穿牛仔裤与宽大的T恤,过腰的长发绑成马尾,如果不是那个眼镜,他绝不会把在律师事务所里的女人与她连在一起。
她这样好看多了,看得出来她不太会穿搭衣服,连靠穿衣表现自己的优点都不会。
“小舞,你介意我这样喊你吗?”
林舞阳摇摇头,“比较熟的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太好了,小舞,你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报上的征婚启事,他征婚,我应征。”
在场除了开口说话的林舞阳,另外两人完全傻眼,该说是她老实,还是……难道她就不会想说编个好听的谎言来骗一下吗?女孩子不都是爱面子的吗?
而她完全不懂他们的惊讶反应,“迟早都会知道的,早点说清楚会比较好,我不想说谎。”
他的母亲非常大度,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不然你哪有可能认识这种小姐?
没关系,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我和厉的父亲也是婚后才开始培养感情的,以前自由恋爱还不盛行。”
“您和伯父是相亲认识的吗?”
“别叫伯父,三天后你们就要结婚了,直接叫爸跟妈就好。”东方母亲笑道:“是相亲,现在也很流行啊!相亲是不会退流行的男女认识的好方法。”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婚友社就是现代相亲的媒介。
“对了,你的父母当天会到场吗?还是需要事前去提亲?我还没听厉提起过。”
“我的亲友方面,结婚当天只会有一位朋友出席,其他人不大方便,东方……”她原想加上先生,但觉得有些生疏,所以作罢,“东方也很忙,正好省掉这些程序。”
“结婚那天我会出席,隔天我就要会美国,如果你们要度蜜月的话,我可以把佑佑……佑佑是厉的儿子,他有告诉你吗?”
林舞阳点头。
“我可以把佑佑一起带到美国,等你们度完蜜月再送回来。”
“妈,不用了,我们不会去度蜜月。”东方厉看着母亲,“我的工作不能随便说放就放。”
“可那对小舞并不公平。”东方母亲眉头揪成一团。
“不会的,妈,我希望一切从简;我的工作也刚转到台北,不方便说请假就请假。”
“这样啊……好吧!”
东方厉本以为林舞阳是在开玩笑。女方哪可能就只有一名亲友代表?女人不是向来喜欢铺张吗?可她却真的连一张邀请函也没向他索取。
直到结婚当天,他才真正发现,她说的话都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包括一名亲友代表,让他忍不住想问问她是不是孤儿?
趁新娘换衣服时,他在新娘室外面与她的亲友代表,正巧碰上。“你是舞阳的朋友吗?”倚着门,睨着眼前这个清雅脸蛋的女性——她有股典雅的气质,与伴娘服装无关,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女人并不简单!
“朋友?是小舞跟你说,我是她的朋友吗?”别着亲友代表的红彩,唐雅君双手交叉于胸前。
东方厉点点头。
“是吗?她这样说啊……”眼中闪过一抹愉悦,旋即回复了原来的打量神色,“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跟小舞签下契约或是合约之类的东西吧?”
“有或没有,都是我和她的事吧?”
“的确是你和她的事,但我衷心的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违反了你们契约中的任何一项,等你后悔时,就来不及了。”
他则是很不以为然的看着唐雅君。
“这是忠告,听不听由你。”唐雅君并不打算再跟他多说什么,这男人有点自大,她看得出来。
“你不意外她的结婚对象是我吗?”
“不会,就算她的结婚对象是路边任何一名乞丐,我也不感到惊讶。”
“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知道的话应该去问她吧?毕竟要嫁给乞丐还是嫁恐怖分子的人都不是我,怎会问我呢?”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会觉得惊讶?”
她歪着头,“因为小舞是个只相信白纸黑字的人,只要她签了名,就绝对不会打破承诺,就算签名的另一方是个杀人狂,她也会嫁,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完全不了解,对于她这般执着于白纸黑字的这种事也感到些许的疑惑。
***
林舞阳照着东方厉给她的地图和路线,花了十分钟,找到佑佑的幼稚园。五点半,她站在幼稚园门口,和幼稚园的老师打了招呼。
显然东方厉有事先和老师交代过,老师非常放心的把孩子交给她。
东方崇佑——小名佑佑,那张小脸和东方厉有七成相像。
“佑佑妈妈,”老师面有难色的牵着孩子走出来,“佑佑还是老样子,不太喜欢参与团体活动,也不太爱说话,我是想,佑佑妈妈是不是找时间跟佑佑沟通一下,如果真的不行,幼稚园方面希望可以让佑佑和专业人士做比较深入的了解。”
说穿了,就是希望佑佑去做心理治疗——老师完全不认为一个新妈妈能跟小孩做什么样的沟通。
“我明白了。”她原想牵佑佑,但佑佑不让她牵,于是她接过他的书包和便当袋,单手推着他往前。
第一眼见到佑佑,她就知道这个男孩和她一样!
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只相信白纸黑字,所有的承诺只有白纸黑字才具效力,要打官司,也只有白纸黑字具有证据力。
所以她很重视合约,收到黄奇升给她合约正本的当天,她立刻去影印了三份——正本护贝起来,收在她很重要的资料夹里,影本则是分别放在其他地方。
这种谨慎的态度,是她升大学那一年养成的。
也许是她身边有太多人说了太多让她很期待的话,却又总是让她失望,她才会变得如此极端——没有那张纸,她就不相信别人。
在佑佑的眼神里带着失望,还有不信任!
而他不信任的人不只她,还有幼稚园老师,她心里想,也许佑佑根本不信任所有人。
“佑佑,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我是你的新妈妈?”她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小板凳上,佑佑则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