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这样的吧,有靠山的人特别痛恨有实力的,因此李彤和郭煜一样恨裘善,可惜妒恨无法在战场上帮他开天辟地,李彤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裘善手中为自己挣得“常败将军”名号。
当周国内应传来消息,得知裘善断了左腿右臂再不能上战场时,他得意得尾巴快翘起来,明明人不是他杀的,他却认定那是自己的功劳。
扫除拦路虎,大破周朝的时机到了,下一场战事中他注定要立功,因此这回他主动争取探路差事。
树梢头,裘善细听吴军对话,强忍想笑的。
正猜不透为啥粮仓被烧过吴国还不吸取经验,把重新收上来的粮草运往更安全的地方,竟还将大军集结于山脚下,原来他们学到的经验是“模仿”,他们想走同样的山路,同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捣渝州城,来个里应外合,那也得他们有本事啊。
太好啦,老天送来的礼物——“郭煜”的杖责可以免除。
戴罪立功,他要让吴军再次痛定思痛。
吴军离开,他将亦画安置妥当,然后一路尾随,看他们专心画地图寻找路径,裘善脸上笑意渐渐浓烈。
***
看着儿子的身体像块破布似的瘫在床上,裘夫人再泼辣嚣张也忍受不住,她扑在儿子身上嚎啕大哭。
“阿善啊,娘辛辛苦苦把屎把尿将你养大,你这个不孝子,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是要挣功名,让娘当诰命夫人吗?你变成这样子,娘的指望通通没了呀……”
被老人这样一扑,郭煜觉得心肝肠胃都快从嘴巴给挤出来,这老女人是嫌弃他活得太久,想要谋杀自己?
他企图推开裘夫人,可惜身子骨太虚弱,哪能推得动对方,他张嘴哇哇大叫,不停喊着:走开!不要碰我……
可惜他丢了舌头,不管讲什么听在旁人耳里都是一团浆糊。
打从离开军营那天,他发现情况不对,气得又吼又叫,刚开始还有人安抚他,但到后来别说安抚,人家连理都不肯理会,嫌烦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汁灌下,他就睡得昏天暗地人事不知。
于是当他终于有了意识,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被老女人一口一声“儿啊”给哭得头皮发麻。
谁是她的儿?他亲娘早在八百年前就死透了。
眼看推也推不开,老女人肮脏的眼泪鼻涕全糊在自己身上,恶心透顶!
“我要吃饭!”他必须恢复体力,好离开这个女人、这个地狱。
可惜他喊得再大声都徒劳无功,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不断挥动手臂,直到全身月兑力,瘫在床上不停喘气。
这时他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长相普通、皮肤有点黑,但身材凹凸有致引人垂涎,她是来伺候自己的吗?
他才这么想着,就见那女人一甩头离开门边。
陈姗姗跑到院子里,忿忿不平扯下一朵花,把花瓣撕得粉碎。
恨极怒极,老天爷对她好差劲,亏她天天在姨母耳边吹风,好不容易怂恿姨母将何亦画赶走,她讨好卖乖,终于让姨母下定决心到衙门给他们登记婚书。
她终于成为名正言顺的裘少夫人,日日盼望表哥立下军功加官晋爵,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高门贵妇般吃香喝辣,打扮得金光闪闪。
可是美梦作没几天就烟消云散了?表哥变成这副活不活、死不死的鬼模样,她的下半辈子要依靠谁?难道贵妇做不成反当上奴仆,天天得伺候表哥吃喝拉撒睡?
才不要,这种裘少夫人谁爱当谁当去!
都是姨母的错,如果她肯早点为自己谋划,她哪会到现在还嫁不出去?越想越糟心,怒火贲张,她急需宣泄。
“姗姗……”裘夫人的声音传来。
她不想理会,却明白现在的自己没有权利任性,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她假装抹眼泪,朝屋里走去。“姨母找我?”
裘夫人轮流看着儿子与外甥女,深深喟叹。
儿子对姗姗的冷淡她心里自然有数,曾经她也想让姗姗外嫁,但姗姗眼界高,不肯嫁庄稼人,但京城里稍微有点脸面、日子富裕几分的,谁愿意娶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
这一拖二拖下去,除了儿子,姗姗再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现在……拉起陈姗姗的手,裘夫人低声说:“你表哥这副模样,日后怕是靠不住了,但裘家香火必须延续,姨母知道你委屈,但是……你帮裘家生个儿子吧。咱们好好把孩子养大,以后你年纪大了就能有人孝顺送终。”
陈姗姗心中惊涛骇浪,表哥都变成这副模样了,姨母居然还要她和表哥……
望着双眼紧闭、胸口微微起伏的表哥,他这样还算是个人吗?顶多是团烂肉,和他生孩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用力摇头,她从姨母掌中抽回手,吓得连连后退。
“你和阿善登记在案,名分已定,是板上钉钉的正经夫妻,如果不肯……和离之后你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还是你想守一辈子活寡?听姨母的话,事情已然走到这一步,寡妇不好当,如果身边有个孩子,日子多了盼望才不至于过得太辛苦。”
这话表面上似乎很自私,但身为过来人她是真心为陈姗姗考虑。
“表哥……表哥这样子,怎么还能……”
裘夫人红了脸,却硬着头皮说:“这种事女人也可以自己来,姨母去买点药给阿善喝下去,只要那里有反应了……就能成事。”
“姨母,我不会……我害怕。”
“我懂,你没有经验自然会害怕,没事,有姨母在,姨母会帮你。”
陈姗姗眼底凝起冰霜。表哥变成这副模样,姨母坚持要逼她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还说是帮她?当她是傻瓜吗?她很想一掌搧上姨母的老脸,但想起送表哥回来的副将交给姨母的银票,她强行压下恶心,乖巧点头回答,“姗姗明白姨母全是为姗姗着想。”
裘夫人松一口气,就知道姗姗这孩子温婉乖顺。“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我去买菜,表哥瘦成这样,得好好补补。”
“对对,得补补。”这样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她从怀里掏出碎银子,难得慷慨。“多带点钱,如果你有喜欢吃的也买一点。”
接下银子点点头,陈姗姗刚踏出裘家大门脸上便浮起阴毒狠戾。
她满腔怨恨,恨表哥变成废人,恨姨母强行留下自己,恨老天爷不公平,想囚禁自己一生一世,胸月复间熊熊烈火窜烧,她想放火烧掉这一切。
她低头走得飞快,一不小心撞上人,抬起蓄满泪水的眼睛看向来人。
那是个身着锦袍、面容斯文,周身透着书卷气的儒生,两人四目相对,她害羞脸红。
“我撞痛姑娘了对吗?我是允亲王府的人,要不我送姑娘去医馆……”
***
三千人的队伍拆分成五个小队,在不同时间点出发,才不会出现太大动静。
李大将军坐镇后方,每个时辰目送一个小队离开,他与孙桦约定好,军队翻过大名山后孙桦将会亲自接应,将他们送到安全地方,等待三日后的里应外合。
只要周军乱了阵脚,赵苑金就能趁乱杀死郭盛,没有郭盛、裘善的周军就像没有撩牙的老虎,再也不足为惧。
第一个小队由李彤带领,路线图是他画的,他最清楚这一路上的情况,有第一小队沿路留下的记号,能让后方队伍顺利穿过密林,直入大周国境。
李彤带着六百士兵火速翻山越岭来到周国境内后,他大大地松口气,下山永远比上山容易,一声吆喝,队伍加快前进速度。
这时不知道谁踩到机关,一片插满锐刺、用竹子编成的三尺见方竹墙朝他们荡过来,顿时他们眼睁睁看着三名同袍被插在竹墙上飞上半空中。
众人大惊,怎会这样?
就在所有人尚且反应不及时,第二、三、四……无数片竹墙飞过来,烤串似的,人一个一个被插上去,肚破肠流。
终于反应过来,士兵四下飞窜,有人朝前有人往后,后退的那批跑不到几十尺就让密密麻麻的飞箭给射成筛子。
没多久功夫,这片土地上留下数十具尸体,此时一群黑衣人跳出来迅速打扫战场,转眼功夫森林里恢复旧时光景,看不出此地曾经历过一场恶战。
往前逃窜的人跑过数丈远,一口气还没松下就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坠落,在无数的申吟声过后已有百余人置身坑洞。
反应快的手脚并用想往上爬,也有置身外头的想方设法营救,但转眼间数不清的弩箭飞来,冲击力强大的弩箭几乎是一发一个,箭箭夺人魂魄。
李彤气得扬声大喊,“撤退!快撤退!”
坑外的幸存者闻声急匆匆地调头就跑。
可惜裘善岂能允许他们顺利撤退?和前一场一样,往前跑的没事,往后跑的全都死于非命。
待呼救声渐渐止息,一群打扫战场的黑衣人再度出现,在他们俐落的动作过后场地恢复旧况。
就这样子,炸雷关、迷魂阵……一关关下来,活命的剩下不到五十人,李彤领着他们狼狈前往预定地点,在看见孙桦与手下出现时,怒火中烧的李彤举剑朝孙桦胸口刺去。
“你居然出卖我们!”李彤双眼泛红。
他打过数场战争,从没遇到这般诡谲的场面,他甚至连敌人的脸都没见到就折损数百弟兄,他恨极怒极,恨得想要一剑断了孙桦头颅。
铿锵!他的剑被挡下来,转头对上郭煜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他朝李彤眨眨眼,笑说:“李少将军误会了,孙大人没出卖你,他是你们最忠诚的伙伴。”
刚说完,岳璘阴恻恻地接下话,“孙大人好久不见,听说您向朝廷请长假要为父亲守孝,怎地没返乡尽孝,却跑到渝州来和吴国李少将军称兄道弟?”
孙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郭盛早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信口雌黄,谁说他们是吴国……”
“不是吗?难道是我认错人?”
“郭煜”指指满身狼狈的李彤。“你不是李大将军的亲生儿子?”
是错觉吗?李彤下意识退两步,他怎地觉得郭煜的眼睛和裘善很像?他在裘善手下吞过太多败仗,面对他,李彤有反射性的恐惧。
他越是恐惧“郭煜”越是开心。无心插柳柳成荫,谁料得到李彤会一马当先做先锋?据说李大将军最钟爱这个儿子,有他在手可以做不少事呢。
他拍拍李彤肩膀,轻轻两下直接卸掉他两只手臂,痛得他冷汗涔涔。
“走,到哥家坐坐,我们周国的菜品可比吴国强不少,咱们喝点酒,看看你爹能舍几座城池换你一条性命。”
啥?换不了?没事,换不到城池就换李大将军心惊胆颤、顾此失彼,再败几场征战也行。
孙桦乘隙想要逃跑,没想到刚转身就被一把匕首给抵住脖子。
岳璘眉开眼笑,笑颜灿烂。“孙大人要去哪里?离京数月,郭大将军对大人很是想念,不如一起去叙叙旧、聊聊朝中局势。”
这场没有对手的战争,周国大获全胜。
之后,被策反的孙桦成为内应,导致吴国被歼灭,潘丞相错估边关情势,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十二章 倒插门姑爷(1)
在裘善的坚持下,亦画领着陈伯一家与青荷搬到渝州城。
租赁的宅子不大但够住了,住在城里对大家而言都是好事,裘善可以随时溜出来陪伴老婆孩子,何亦书也能经常探望妹妹,就是陈伯采买也方便许多。
只是没有阵法保护,有安全上的疑虑,因此住处选择非常重要,何亦书和裘善一合计,直接把房子选在“周府”隔壁。
“周府”很大,据说是外地商人买下的宅院,方便到渝州做生意时暂住。
事实上周府是何亦书的秘密基地,里头住着百名暗卫,男女老少都有,身分是周府下人,最近里头少了二十几人,有人回京城向皇帝通报消息,有人成为孙桦的贴身侍卫,时刻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务必确定孙桦已经弃暗投明,成为皇上的“自己人”。
裘善拿出老办法,在两间宅院中间打通一道门,平日各自生活,但有暗卫照应,裘善、何亦书在军营里更放心。
夏天过去秋天悄然而至,裘善买的菊花陆续开花,怒放的花朵将整间宅院点缀得生气蓬勃。
这些日子亦画除散步运动以利生产之外,做最多的还是画画。
自从参观过静艺轩,灵感泉涌,亦画控不住创作,一幅幅作品飞快完成,名气攀升让她对自己更有信心,也让梁智启高兴得无法言喻。
另一边赵苑金刚想对郭盛动手,就让匆促返营的裘善和何亦书抓了现行。
郭盛大怒、赵苑金丢命,然这件事被推到李彤头上,消息传到京城后并未引起潘丞相疑心。
而郭盛原本想拿李彤换李旭退兵百里,可李旭一心为国家朝廷,不但不肯换还对外宣称李彤已死,让庶子接下李彤位置。
针对此事,裘善刻意跑到李彤跟前竭尽所能地嘲讽,搞得李彤暴跳如雷、满心仇恨,之后更给出机会暗助李彤逃回吴国,自此父子反目成仇,在后续战事中李彤多次掣肘,助了裘善一臂之力。
孙桦被控制起来,往京城送去仿录的罪证,潘丞相安下心,透过孙桦继续与吴国互通信息,那一封封盖着私印、厚重的信件,成了潘丞相抵赖不掉的叛国罪证。
郭盛一边控制战况,一边透过孙桦往京城传递假讯息。
因此京城官员听到的消息是——大周军队节节败退,郭盛在战役中受到重创,但多名将官舍身战亡,为稳定局面郭盛不得不强撑身体主持大局。眼下郭盛伤、裘善废,军中全由不学无术的郭煜主持大局。
潘丞相认为这是夺取兵权的大好时机,尤其在收到赵苑金“战死沙场”、郭盛受到重创的消息之后,他天天在朝堂上摇旗呐喊,痛批郭盛无能,最后义薄云天的他自愿让亲生儿子潘迈东领兵出征。
这是摆明了暗夺不成就要明抢。
暗卫定时往返渝州与京城,皇帝明白真实战况,与裘善、何亦书密谋后,同意潘丞相的建议,让他最精明能干、最受重用的儿子带着圣旨与潘家府卫前往渝州接下虎符。
上回裘善回来,夜里揽着妻子,他就说着这件事。
朝堂的事,何亦书怕妹妹担心向来不肯多说,裘善却是不同,他认为亦画知道越多心中越有底,才能不慌不忙应对突发状况。
因此亦画对他的处境了若指掌,她知道“郭煜”痛定思痛,对着数千弟兄跪地道歉;知道他积极表现,争取弟兄认同,也知道数次对战后他立下不少功劳,渐渐得到“父亲”信任……所有状况正在朝好的方向走。
“小姐,今天新姑爷回来吗?”青荷抱着几枝菊花进屋,插在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