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院小厨房的任嬷嬷认了他妹妹当干女儿,还有,小的有几次见到那人出入文德书坊,但从没见他买过一本书。我们这样的粗人很少会去那种地方,因此小的就多看一眼。”
“世子爷的破书坊?”萧晴看不上一个书坊,挣不了多少银子。
何总管尴尬的点了点头,其实那个书坊一点都不破,两个院子并成一个院子,后面的院子有独立门户,除了住人,最主要是在那儿裱画、修画,文德书坊是京城唯一一家能修画的书坊,而文人学子都盼着自个儿的字画能够放在那贩售,因为能得文德书坊赏识就是一种肯定。
“夫人需要小的派人去打探吗?”
“不用了,应该是世子爷的人。”
何总管张开嘴巴又闭上,总觉得这不是好事,还是别再深入,知道太多了,有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前些日子夫人已经教陈四别再盯着世子爷,可是昨日听见下面的人提起这件事,一个外人在调查靖安侯府十多年前侍候的人,还是世子爷身边的人,直觉告诉他不太妙,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他还真不敢随意捅到夫人面前。
萧晴教自个儿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当初处理的过程,应该没有什么遗漏,她可别吓唬自己,卫洵什么也査不出来。
可是万一真教他查出什么……不会的,这事说起来只有她知道,她清理侍候的人不过是为了安心,周全一点总不会错。
“夫人。”何总管试探的唤了一声。
回过神来,萧晴故作镇定的道:“先让你的人注意那个人就好了。”
何总管垂手应是。
萧晴突然想起一件事,“唐三小姐那儿如何?”
“世子爷派人暗中保护,我们的人根本动不了她。”
萧晴气得握拳,“没想到这么宝贝!”
顿了一下,何总管提议道:“除非,夫人决定动用杀手。”
“不可以,唐三小姐可不是一般老百姓,只能用意外解决她。”萧晴觉得很烦躁,千挑万选看中了这么一个没见识的野丫头,怎么会出错呢?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有问题。”何总管很想教夫人收手了,世子爷在大理寺,怎么可能不对这一连串的意外起疑心呢?世子爷安排暗卫保护唐三小姐,想必就是看出什么,夫人再折腾下去,世子爷肯定会查到夫人头上。
萧晴也知道意外一两次还说得过去,再多几次,这是明显的谋杀,一旦卫洵认真追查,难保不会查到她头上。
“暂时放过她。”
何总管松了一口气,“是,夫人。”
“你递话给陈四,派几个机灵的盯着世子爷。”
略一迟疑,何总管提醒道:“世子爷警觉性很高,我们的人又不是他的对手,很容易教他察觉。”
“那就别跟得太紧了,总之一定要掌握他的行踪。”萧晴最讨厌这种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的感觉,虽然对当初的安排很有信心,但又担心自个儿真的疏忽什么,那就不好了,还是盯紧卫洵,一旦卫洵发现什么,她就可以来得及拦截。
何总管闻言苦笑,但也只能应声是。
萧晴摆了摆手,示意何总管退下,心想要不要找卫洵套话,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他警觉性太高了,只怕她还没套到话,她就说漏了什么。
眼下她一定要沉住气,以静制动,她才不会不清楚对方想干啥,就将自个儿曝露出来。
第十一章 逐步调查(1)
唐宁月觉得自个儿最近很像文人,老是坐在文德书坊后院的梅树下品茶,煮茶的差事则是交由卫洵,谁教他连煮个茶都可以入画,她自认为姿色太过平凡,比不上,还是专心欣赏美色……不是,品茶。
今口唐宁月又来文德书坊当文人,不过看某人明显心神不宁,她不能不跳出来说:“今日还是我来煮茶吧。”
卫洵的手一顿,没有二话,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交由唐宁月煮茶。
唐宁月今日很随意,动作不讲究,完全是那种只是想喝茶的姿态,教卫洵看傻了。
“有时候不要想太多,轻松一点,煮茶嘛,不是因为这是一件雅事,而是单纯想喝茶,冷水泡不开茶叶,当然要先将冷水煮沸了,所以不必太认真,能够喝到茶就好了。”
卫洵闻言愣住了,从小他的自我要求就很高,什么都很讲究,想要做到最好,想得父母看重,可是不曾换来一句赞美,他们往往期待他更好,时日久了,即便他不再抱着讨好父母的心思,刻在骨子里的严谨已经成了习惯。
“其实我觉得喝茶与心情有关,心情好,再苦的茶入口都是香的,可是心情不好,再香的茶入口都是苦的。”
卫洵略一琢磨,点了点头,“好像很有道理。”
“今日你可以试试。”唐宁月已经泡好茶,将茶水倒入茶盏,不过她没有双手奉茶,而是直接将茶盏推到卫洵面前。
卫洵双手捧着茶盏,习惯性的先观色闻香,可是接着想到什么似的僵了一下,随之自嘲的一笑,一口气喝了。
“如何?”
顿了一下,卫洵很苦恼的道:“不香也不苦。”
“这不是很正常吗?心不在这上头,当然连香的还是苦的都尝不出来。”
卫洵又是一顿,忍不住苦笑,“看起来如此明显吗?”
“卫哥哥从来不会让人感觉到心里有事,可是今日竟然会发呆,不过我觉得这样子很好,一个人时时提高警觉,多累人啊。”两人相处越多,她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心疼,他真的太累了。
闻言,卫洵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心田,人人都认为他很优秀,不过并非他自身努力,而是他的身分注定该成为这样的人,殊不知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就是有绝顶的聪明也没用,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要有相对的付出,而她与别人不同,不会只看见表面,她知道他对自个儿很严厉。
“对我来说,茶水是苦是甜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能解渴。”唐宁月随即拿起自个儿的茶盏,一口气喝了,然后很豪迈的哈一声。
卫洵见状,为自个儿的茶盏重新注入茶水,学着她举盏一口气喝了,也跟着哈了一声,不过显得有些瞥扭,最后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多来个几次就习惯了。”
“平日见你喝茶都很讲究。”
“又不是快渴死了,当然是慢慢来。”顿了一下,唐宁月很随兴的道:“不必太在意,想怎样就怎样,与生死无关,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与生死无关,都不什么大不了的事。”卫洵细细品味,渐渐的,压在胸口的沉重散去了。
唐宁月不再言语,专心喝茶,等他想说就会说了。
果然没等她喝第二盏茶,卫洵就道:“如今要追查十八、九年前的旧事旧人太难了,宫变之后我娘和我身边侍候的人陆陆续续都换掉了。这事对外来说不奇怪,因为宫变,各家对奴仆都会清理一遍,只是我娘动作更大,那日晚上待在侯府的亲信也不留。”明明各种迹象显示他不是靖安侯府的孩子,但连一丁点证明这个论点的证据都没有,这种感觉令他沮丧。
“全部?”
“对,就是我的女乃娘,还有我娘的女乃嬷嬷都离开了。”
“人死了吗?”
“从目前查到的消息来看,她们都是光明正大离开靖安侯府,女乃娘李三娘因为宫变的事吓坏了,夜里噩梦不断,根本没办法再照顾我,而我娘的女乃嬷嬷许嬷嬷也差不多,宫变那夜再府里同样受了惊吓,几日后她起夜不小心摔断腿,不能继续留在府里侍候。”
“她们两个都有问题。”
卫洵点了点头,“我也认为如此,可是如今都查不到下落。李三娘并不是家生子,照顾我的时间不长,与府里的人没有往来,除了姓名,没人知道她去哪儿,而许嬷嬷走得匆忙,根本来不及跟大伙儿告别,因此也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许嬷嬷的家人也跟着一起离开吗?”
“除了她夫君,许嬷嬷就只有一个儿子,当时还没娶妻生子,许嬷嬷摔断腿,他们当然是跟在身边照顾。”
唐宁月做了总结,“李三娘跟府里关系不深,无论她去哪儿,都不会跟府里的人再有连系,但许嬷嬷不同,不只是靖安侯府,她与秦府只怕关系更深,若想切断她跟所有人的连系,只能匆匆将她送走。”
“没错,只怕如今只有我娘知道许嬷嬷身在何处。”
沉吟半晌,唐宁月提出自个儿的想法,“我认为找许嬷嬷倒不困难,若不是回乡,就应该在靖安侯府或者你娘的庄子,不过就怕她什么都不知道。”
卫洵略微一想就懂她的意思,“若知道发生什么事,她不可能活命。”
“没错,倒是李三娘就很难说了,若非有所察觉,她反应不会如此快,还没等你娘出手就找到理由光明正大离开。”
“这是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只怕早就躲得远远的,很难找到人。”
“她不得不丢下自个儿的孩子进靖安侯府当女乃娘,可见她需要银子,你觉得她匆忙之间可以躲到哪儿?”
卫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人很难离开故土。”
“是啊,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到家乡——她的家乡或者夫君的家乡,当然,你首先要确定她的身分,这个可以从当年京中的户籍试着寻人,她在那段时间生下下孩子,要不,如何当你女乃娘?”
“我知道如何找人了,可是她若真的有所察觉,有可能中途改到其他地方,免得我娘反应过来了,派人追杀她。”
“小老百姓想在其他地方落户并不容易,若她真的聪明,还不如回乡安安分分过日子,就算你娘反应过来,还知道她去了哪儿,也不会轻易出手。”
卫洵很快就想明白了,“我娘心虚,不是逼不得已不会自找麻烦,当时我娘嫁进侯府不过一两年,手上也没有多少人可用。”
“其实对你娘而言,杀个小老百姓不难,但小事变大事,更多人参与其中,她做的事就更容易曝露出来。”
卫洵为自个儿倒了一盏茶,一口气干了,“我会尽快找到人。”
看着桌上的户籍册子,李珩受不了的往案上一趴,嘀咕道:“这个差事这么累人,怎么不交给下面的人?”
卫洵转头看了一眼元忠和元孝,“你没看见他们也在忙吗?”
“交给他们就好了,你干么凑热闹?”李珩觉得眼睛都晕了,一刻钟他都招架不住,查找上一日,晚上睡觉他梦中可能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你若是累了就回去。”
李珩坚定的摇摇头,“我陪你。”
“我一找到就会告诉你。”
“我知道啊,可是……”李珩最近总会问自个儿,若卫洵是他的嫡亲弟弟呢?他很心疼,明明出生在最尊贵的皇家,可是身不由己遭人家恶意掉包,人家还不好好的疼惜他,甚至将失去孩子的过错推到他头上……总之,他越想越难过,他想陪在身边査明真相。
“你在担心我吗?”
“我担心你干么?你若是我嫡亲弟弟,这不是更好吗?”顿了一下,李珩忍不住问:“你相信吗?”
“相信我娘为了私心掉包吗?”
李珩坐直身子,说出自个儿想法,“姨母这个人自私了一点,坏毛病也不少,可是说她敢大胆的混淆皇家血统,我觉得她没有这个胆子。”
这一点卫洵非常同意,“我不敢相信正是因为如此,何况十八、九年前,我娘二十不到,很难相信她有胆量犯下这种杀头大罪。不过心里有想法,不查清楚,那就像一根刺扎在心上。”
“我懂,不过,你若是我的嫡亲弟弟,那该多好啊。”
卫洵斜睨了他一眼,“我是不是你嫡亲弟弟有差吗?”
略微一顿,李珩搔了搔鼻子,“好像没差。”
“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
“真相当然重要,不过身分不同,意义还是不同。”李珩像是想说服自己般点点头,是不是嫡亲弟弟还是有差别的。
“对我而言,身分不重要,意义也没有什么不同,你就是我哥哥,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他们感情很好,两人之间说话往往没什么禁忌,但他从来没忘了彼此之间是君与臣的距离。
李珩没好气的撇嘴,“臭毛病。”
卫洵低头继续查阅户籍册子。
“还是母后厉害,不知道你是她的小儿子,她就将你当小儿子疼爱。”
卫洵正要翻阅户籍册子的手一僵,半晌,不能不老实承认,“若是皇后姨母的小儿子,我会很开心。”
“母后也是,她还会放鞭炮。”
卫洵唇角不自觉上扬,不过很快就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事情未确定之前,你可不能说出去。”
李珩很不服气的拍一下桌子,“我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吗?”
“这要看人。”卫洵不给面子的吐槽。
“……我还是知道轻重好吗?”不过,他怎么觉得如此心虚呢?
“你知道就好,不过是提醒你。”
“我怕空欢喜一场,怎么可能还未证实就告诉母后?”
“我会尽快查清楚真相。”
闻言,李珩将扔到一旁的户籍册子拿过来,翻过刚刚查阅的那一页,继续下一页,然后他瞪大眼睛叫了一声,元忠和元孝也紧跟着叫了一声,他们都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李三娘,誊抄下来,卫洵接着也找到一个。
就这样前前后后,有六个那几年生下孩子的李三娘。
范围缩小,接下来就轻松多了,进一步确认她们是否还在京城,留在京城的简单,不在京城的就得安排人手查探。
唐宁月自认为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比较实际,来到这个时空后便没想过恋爱这回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这个时代的婚姻模式,她有心理准备,因此她的目标是努力存钱,万一遇到一个太渣的男人,就想法子和离过自个儿的日子,反正她不会委屈自己,可是今日她竟然为一个男人如此费心,全身的浪漫细胞都出笼了。
“姊姊真是太偏心了,姊姊从来没有为我的生辰如此费心。”唐文钰像个老头儿跟在唐宁月身边,看着她用蜡烛在门廊上摆出一个图形,虽然看不出这个图形是什么意思,但这他还是嫉妒了,很嫉妒很嫉妒。
“小小年纪过什么生辰。”
唐文钰哼了一声,“姊姊就是偏心。”
“我可是一次也没有漏过你的生辰礼物。”她是个有良心的姊姊,不会因为弟弟年纪小记不住就偷懒不送礼物。
“礼物怎么可以跟这个相比呢。”
“你的礼物每次都花了我好几个月的月银。”
“姊姊真是俗气,礼物更看重的是心意,心意。”
唐宁月翻白眼,苦她真的只给心意,他能不哭吗?“知道了,以后我会记得只给心意,你可别嫌我小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