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女子想要迎她为妻,我却占着这个位置,怎么办?”
“纳为妾。”于悬虽然是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在他心里,纳妾从来就不是他的选项,就连娶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样太不公平了。”天啊,怎么可以这样?真心相爱却只能当妾,这是什么道理?
于悬嗤笑出声。“原来县主还懂什么公平不公平。”
洛行歌压根没听懂他话中的嘲讽,神色认真地道:“我讲真的,好比有一天我要是遇到我喜欢的男人,我也不能忍受我的男人变成小王。”
爱情怎能处在如此不对等的天秤中呢?他怎能不为所爱据理力争?
“变成小王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像面首那样的意思。”她想,这个比喻应该差不多吧。
于悬至此总算听明白了,笑意浓了些,却也更鄙夷了些。“说了老半天,原来县主是打算将面首扶正……劝县主死了这条心吧,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县主再喜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他们终究只是玩意儿,能让县主产子的,只有我。”
洛行歌傻眼听着他平板无波的叙述,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跟你说了,他们不是我的面首……你说话也注意一点,不要那么贬低人。”她开始怀疑她跟他之间在鸡同鸭讲,根本不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怕人贬低,就别干些下九流勾当。”于悬似笑非笑地道,昏黄的烛火勾勒出他绚烂夺目的美貌,映照出他毫不遮掩的黑暗。“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
洛行歌无助地闭了闭眼,真心觉得隔个朝代就像隔了广袤时空,与外星人是无法对话,无法沟通的。算了,没关系,第一条路行不通,她还有很条路可以选择!
“这样吧,咱们都是被赶鸭子上架,对彼此无意,那咱们就当朋友吧。”说完,瞧他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立马再退一步。“不然,当室友也挺好的。”
于悬挑起浓眉,神情未变,道:“那么明日进宫谢恩,要如何处理?”
洛行歌呆了下,显然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呃……你所谓的如何处理,指的是?”
“要假装恩爱,还是老老实实各走各的?”他笑眯眼,像是个解惑授业的夫子,只是态度很不诚恳。
“喔……麻烦你和我假装一下吧。”皇上赐婚,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爹一样大胆。
于悬轻点头,瞥了眼床,再问:“今晚?”
洛行歌跟着看了床上一眼,顿了下,忙问:“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可以睡吧?”
光是她的春秋阁,能用的就有十来间房,虽说刚才来时她没瞧清楚这里的格局,但国公府的一座院子应该跟春秋阁差不多。
“今晚会有很多双眼盯着咱俩,只要咱们其中一人踏出房门,明日消息可能就会传到宫中,你觉得咱们再扮恩爱,有用吗?”
“喔……”有道理。洛行歌如遭当头棒喝,顿觉自己真的想得太简单了,凭着残留的记忆想在这个处处讲究的世界活下去,真的太肤浅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边的长榻,双眼不禁发亮。“那里,我可以睡那里。”
瞧她双眼发亮,一副她聪明极了的神情,于悬不禁莞尔,简直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都不忍心打击她了。
“你瞧见床上摆了条布巾没?”
洛行歌望去,轻点着头。她打一开始就看见了,不觉得有什么。“有问题吗?”
“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那条布巾通常是新嫁娘在洞房后,留下落红的证据。”
洛行歌呆呆看着他,眉头微微攒起。“……那条布巾会有人看吗?”她想,如果纯粹想告知功能性,他大可不必提。
“当然。”
“……给谁看?”她迟疑问着,直觉得这种操作好变态。
“你的婆母。”
当他说完,看她闭上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惨模样,笑意难遏地逸出。
洛行歌猛地张眼,瞪着他那张过分俊魅的笑脸:心想,这是他真正的笑容呢,比先前那种假笑要真实得多了。
只是……笑什么啊?她正面对人生至关重大的难题,就不能多给点同情心吗?她深吸口气,再问:“……如果不给她看呢?”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是吧。
“可以。”
洛行歌松了口气:心想,对嘛二这世界哪有这么难混。
“但是她可以以你不贞为由,到处告状。”
洛行歌没好气地瞪了过去,这人就不能把话一次说清吗?让她一下子上天堂,一下子下地狱很有趣吗?她的人生向来很平顺,不习惯大起大落。
这下子头疼了,她可以不理温氏,但温氏要是去找她爹吵,她爹怎能忍受这种事,到时候不是又要闹得一团糟,况且家里还刚出了事……人生怎么这么难?可不可以放她回家,她想她可能适应不了这个世界。
“我可以帮你。”
抬眼,洛行歌的双眼闪闪发亮着。“真的?”
“对,但是——”他顿了下,朝她笑得很野很坏。“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只要不让我作奸犯科违背良心,都可以商量。”
于悬朝她走近一步,微俯近她,低醇嗓音裹着笑意,问:“你到底是谁?”
洛行歌张大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是她想得那样吗?可是为什么连洛家人都没察觉,他却察觉了?
她清醒时,哪怕性子和原主不同,洛家人都自动自发帮她找借口,说是受到惊吓导致,压根没发现她根本就不是原主,但因为她爹和曹氏待她实在太好,好到她不敢道出实情,再者她不知道原主到底上哪去,也许同样处在这个躯体里呢,要不她怎会有她的记忆?
然而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问得这般直接且肯定……为什么?
“你说呢?”
“嗄?”呃……她问出口了?
糟,她一问出口不就代表她承认了?承认之后又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由来?就算解释了,她觉得也没人会信。
“你不说清楚,我又要怎么帮你?”
于悬步步逼近,逼得她步步退,直到脚撞到长榻,一坐下。
洛行歌无声哀嚎,多想找张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不就是出嫁而已,为什么才刚进门就被揭了老底?她在洛家混了三个月没人问起,安逸日子过太久,久到她都忘了生活潜藏危机,要是被人揭穿,她会不会被当成鬼怪还是妖精,然后像狩猎女巫一样被吊起焚烧……
不对,她是县主耶,就算全部吐实,就算他到外头宣扬,只要她打死不承认,有皇上和她爹在,根本就不会有事。
“于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装蒜,这个时候装蒜就对了,怕是没有用的,愈是怕愈容易被逮住把柄。
气势,这个时候就是气势派上场的时候!
于悬瞧她一脸不耐,倒有了往常三分纨裤样,可惜那双琉璃眼太过澄澈,不浊不妖,他大致上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俯更贴近她,见她目光闪烁逃开,不由笑眯眼。“如果是洛行歌本尊,我就不帮。”
咦?洛行歌吸了口气,月兑口道:“你跟她有过节?”
于悬心情极好的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自然而然地开了口,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你套我话?”
为什么要那么坏?大家就不能和和善善地共处,一定要耍心机弄权谋,搞得彼此心累无法信任不可?
见她颓丧地垮下肩,不知道为什么,于悬的心情就是好极了,是因为那个张扬跋扈的女人消失了,还是眼前这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兔子取悦了他?
“过来吧。”于悬往床上一坐,朝她招着手。
洛行歌回神,吓得脚都缩到长榻上。
帮人不是这样的吧,这种忙真的不需要他帮!
“明日一早会有人不请而入,你要是窝在那里,不管我怎么帮你,也不会有人相信咱们相处和睦。”
洛行歌微攒着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可是她爹其实挺喜欢他的,能得她爹一句赞美多不容易啊。
思来想去,她决定相信自家老爹。
僵硬地走到床边,她用下巴努了努床。“你睡进去吧。”
“你睡进去。”
洛行歌只犹豫了一下,果断地上床,拉被,躺下,闭眼一气呵成。
于悬微扬起眉,随即看向长榻边的窗,解下床幔,遮蔽所有窥探的视线。
第三章 与婆母的交锋(2)
尽管因为浑身紧绷睡得晚,到了该起床的点,洛行歌还是自然张开眼,眼前是张俊魅极致的脸庞,她睡眼惺松地眨动长睫,月兑口道:“真是美……”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人长得雌雄难辨且俊美异常,到底是怎么生的,可以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虽然你不是洛行歌,却跟她一样很能惹恼人。”
洛行歌顿了下,琉璃眼直瞪着那张近在面前的俊脸,还没开口质问,便听他道:“可以退开了吧,我已经退无可退了。”
咦?洛行歌动作飞快起身,看了看他再看向身后的大半空间,双手紧捣着嘴,以免自己过于激动尖叫出声。
天,她睡癖有这么差吗?昨晚不是隔着楚河汉界,为何一觉醒来她却是巴在他上,几乎快把他挤下床?
于悬没睬她,迳自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胳膊,瞅她一眼,道:“再躺会儿吧,时候未到。”
洛行歌哪有法子再躺回去,都想挖坑埋了自己了,最终只能呐呐地道:“对不起,我大概是睡迷糊了。”
于悬浓眉一扬,像看个傻孩子般的眼神,“瞧你这个傻样,到底要怎么在这座大宅里过活?”
傻?为什么她接二连三地被挂上这个评语?
“我傻在哪了?”虽说她不是聪明绝顶的那种人,但不至于沦落到用一个傻字概括她吧。
“你傻在连自己傻在哪都不知道。”于悬叹口气,脸上淡扬笑意。“可千万别傻得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好。”
洛行歌只觉得自己接受了一串嘲讽的绕口令,不禁深深反省自己,难道来到这个世界,她真的变傻了,还是她的脑袋不足以应付这个世界?有这么糟吗?
正忖着,她却敏锐地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月兑口问:“怎会有血腥味?”
于悬瞅了她一眼,长臂伸出床幔外,取来一块沾血的布巾。“你睡相差,这布巾都快被你踢下床,我拾起后就顺便把这差事给办好。”
洛行歌闻言,更加深深自省了。“你……伤了自己?”其实这人挺好的,是她误解他有阶级之分,性格恶劣。
“交换了条件,我自然要办妥,可问题是,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于悬说着,刻意压低声响,像是防着隔墙有耳。
洛行歌颓丧得垮下肩。“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一言难尽,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不是洛行歌?”
她明明就栖息在这副躯体里,有谁会怀疑里头的魂魄早已换了人?
“因为洛行歌已经死了。”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如何确定?”
“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我确定她已经死绝了,所以我不明白她为何死而复生。”
洛行歌缓缓攒起眉头,不解道:“可是每个人都说我喝多了,扶我到小院里休憩。”那是洛家给她的讯息,应该不会出错。“就算要行凶,为什么要选在别人府上?而且为什么要杀我?”
于悬又叹气了,不管她是怎么占住洛行歌的躯体,照她这脑袋,恐怕很快又会再死一回。
“在他人的宴席上行凶,可以嫁祸他人,可以是东道主也可以是与会之人,而且是能被合理怀疑有动机之人,至于要杀你……”说到这儿,于悬忍不住笑出声。“你得罪人得罪狠了,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数恐怕难以计数。”
这笑声……是落井下石吗?这人怎么这样?要么好到底,要不坏到底,她才觉得他是个好人,一下子又觉得他是个坏人。
“可我好歹是个县主,谁会这么大胆?这么有把握,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逮出来?”
“宴席上最好动手,汤汤水水多,经手的人又复杂,等到官府抽丝剥茧,早已被毁尸灭迹,哪能查出什么?”说到底,他认为洛行歌会被毒杀,再合理不过。
放眼王朝,除了皇上,皇亲贵族里头哪个是她没招惹过的?过去他还是御前侍卫,就亲眼瞧人三天两头找皇上告状哭诉。
“可是我没死,行凶之人不会觉得古怪?”是吧,明明必死无疑的人却复生了,下手的人定会不解,而且说不定还会找机会下手。
“有机会你再找找有哪个察觉古怪之人。”于悬话才刚说完,察觉她的目光炽热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三分猜疑,七分打量,他不禁笑眯眼。“如果是我出手,你绝对连复生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他笑得很冷的俊模样,洛行歌觉得很伤人。“我是不是也得罪过你?”要不他怎能毫无一丝恻隐之心?
“不算得罪。”
“呼……”还好、还好。
“是羞辱。”
洛行歌横眼瞪去。“来!咱俩以前有什么过节,一次说清楚,看要怎么处理,咱们一次性解决。”
虽然不是她干的,但她现在顶着洛行歌的身分,这黑锅是注定甩不掉。
“不急,你一会还得跟你婆母敬茶,咱们还得赶紧进宫谢恩。”于悬慢条斯理地说完,
慵懒起身,天生丽质的盛世美颜满是寻衅。
哈,他以为待会要面对温氏,她会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她爹跟曹氏已经面授机宜,至少先博得些好印象,让日子好过点。
主屋花厅里,于家比较亲近的亲戚都到场了,洛行歌听着温氏身边的嬷嬷一个个念着名字认亲戚,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太多了,这个数量超过她负荷的极限……一般认亲戚,不是都找亲近的,为什么还有那种什么什么隔房三叔公的侄媳妇……这什么鬼?
洛行歌内心慌成一片,可是她使用无敌笑容含糊带过,硬是镇住了场子,心想反正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所以记不清也无所谓。
终于,认完了一圈亲戚,重头戏要上场了。
始终站在洛行歌身旁笑脸迎人的于悬,看着温氏身边的楼嬷嬷端了茶过来,示意洛行歌去温氏面前,状似要她跪下敬茶,却没递张蒲团,他脸上笑意不禁更冷了几分。
要是以前的洛行歌早就发作了,然而——
“婆母,请喝茶。”
厅内数十双眼盯着她必恭必敬地奉茶,但双膝并未跪下。
于悬浓眉微扬,睨了温氏一眼。
她动也不动,压根没打算接过茶,淡声道:“这就是永定侯府的好家教?”
洛行歌顿了下,微抬眼,温声道:“婆母,先论国法再论家规,如果要施礼,请问是婆母得先向身为县主的我行礼,还是我得先向无诰命在身的婆母行礼?”